蘭因擺了一個棋局,紅泥小爐上咕嘟著淨水,兩個白瓷茶杯,一個茶壺,虛位以待。
周臾落下地,他做了個請的姿勢,十分飄逸。
“老頭子,少來這套,咱們現在可是仇人。”她很不客氣道。
“你遠道而來,也累了,也渴了,要算賬不急於一時。”他拎起茶壺,白水如銀,暖香沁人心脾,“你來得,比我想象的快樂很多。”
一杯透明澄澈的茶水推過來,“請坐。”
“先禮後兵,還是糖衣炮彈?”
蘭因端了自己的杯子,一口喝了,道,“我不比你們年輕人有勁,可以到處遊玩。年紀大了,精神頭不好,天天呆這裡,看看景色,養養魚,再喝點茶,日子就過去了。”
周臾坐下來,金翅鳥欲撲下來,她指了指旁邊的山石,它落上去,專心地看著她。
“日子過得挺好的哇,所以把我弄過來乾什麼?”她很不滿道,“幾千年,繞了一個大圈子,讓我來給你收拾爛攤子?下山,那都是什麼東西呢?到處飄著,黑乎乎的,你就沒想過給收了?”
那麼多能量,白放著,浪費了。
蘭因隻是笑,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彆笑,再笑我掀桌子了。”
“彆呀。”蘭因忙攔著,“我這茶叫九裡香,采了荷花盛開時候的芯子,用淨光給烘乾了,然後再——”
周臾懶得聽,端起來聞了一下,不過也就是些荷花的香氣,也體會不出什麼品味和情趣。她道,“你把我和白良弄進來,丟夜叉的領地裡,然後又讓羅意來救我,想讓我感動?還是要借著他們的手,幫我把你這須彌山給篡位了?對了,你的空間站呢?”
“你呀,比須聰明有意思多了,但就沒她沉得住氣。”蘭因緩緩吹了一下茶,“你問的這些都不重要。”
老狐狸。
周臾氣得嘔血,然而在人家的地盤,還不知自己的意念力能起多大的作用,隻好放下憋的氣,端起茶杯喝茶。
“景光從很早以前就想抓明昭,但知道自己隻有一次機會,所以非常慎重。我年紀大,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因此他信我。可須就不同了,她是人間界的看門人,是巡遊者親自挑選培養的,所以剛開始並不太相信她。直到須真正動手了,也才——”
她不想聽曆史。
“須的想法跟我還挺像的,直接把明昭拉下來跟咱們攪合在一起,總有能破局的一天。景光則不一樣,他現在誰都不相信,隻信自己,因此——”
“他不是已經動手了嗎?”周臾喝乾一杯茶,自己拿了水壺加水,“過去界那邊的老奶奶,也派了周梅生去人間界,把我生出來,估摸著也是要動手了。我說,你們都想造反,怎麼不聯手?大家商量個時間嘛,我就不信五個界一起湮滅,他顧明昭能分|身術?”
蘭因淡淡一笑,“天真。”
“倚老賣老。”
“景光有勸我一起,不過我拒絕了。”蘭因歎口氣,“明昭其實人很好,他已經最大程度給了我們自由,每次更換看門人也是等到不得不動手。雖然人都不記好,隻讓不滿堆積,但我覺得不試試自己的想法,不甘心。”
“就拖著我當炮灰?”
蘭因對著她笑,“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至少成為第一個能夠擺脫束縛的看門人——”
“我是想到處走走逛逛玩玩,但不是這樣啊。現在能不能回人間界還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確定你是要拿我下酒,還是殺了分屍?”周臾滿口荷香,感覺有點餓了,道,“你這裡的淨食呢?端點上來,我餓了——”
蘭因往身後招了招手,立刻有天人捧了果盤上來。隻說香氣,確實比她出產的那些好了很多。
她一手抓了個果子,一枚丟給金翅鳥,自己啃一枚,“明昭來找你沒?”
他點頭。
“你們說什麼了?”
“沒有。”
“為什麼沒說?”她不懂了,“是他知道你的套路不吭聲,還是不知道但是你不說他沒強迫?”
蘭因又笑了,“周臾,我們六人被困在局中,也包括明昭本身。你如何知道他不想破局呢”
她怔了一下,可是,他分明是自由的。
他搖頭道,“咱們誰也沒去過無間界,不知道裡麵是什麼狀況。然而,一個循環的能量係統,必然環環製約,明昭也有苦處,隻是沒說而已。他的放縱,何嘗不是在嘗試?”
“哦,你是說反正大家都有苦處,所以算計我也是正常,要我不生氣,對伐?”周臾啃完果子,隨手將果核丟自己空間裡,“我這樣理解沒錯?”
“那就彆廢話了,直接說,想要我乾什麼?”周臾啃完幾個果子,跑荷花池邊去洗手。撩起一捧水來,清澈得不可思議。越乾淨的東西,越容易被汙染,想必蘭因要維持此地,花費了許多精力。她再抬頭看看,就不知道上麵是什麼東西了,居然藏得那麼緊。她道,“老頭,為什麼你的空間站和須彌山是合在一起的?”
蘭因表情玄妙道,“我嫌進出麻煩,而且天人們對世界理解得很好,無須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