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是幫自己逆天改命倒也罷了,多承受些因果反噬倒也值得,可幫旁人做到這個份兒上……”
段玄月忍不住搖了搖頭。
當然,她不是在拒絕秦行雲,隻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疑惑。
秦行雲明顯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她過多糾纏,立刻話鋒一轉:“七星燈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倒不如先說說其他的事,我前些日子收到飛鴿傳書,聽說鹽幫青州分舵那邊最近接收了一批流民武裝勢力,人數還不少,足足有兩三千人,你表姐就住在青州那邊,與你書信來往也很頻繁,她可有告訴你這些?”
段玄月沉吟道:“她還真的提過此事,我想想啊……那批流民武裝勢力好像跟彆的不太一樣,雖然仍舊沒有精良的甲胄,大多都是布衣殘刀上陣,可身上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存在,硬要形容的話,表姐隻能說那像是傳說中的軍魂……”
“她的評價倒很精準。”
秦行雲目光虛眯,隨後道:“因為這兩三千人並非臨時組建的民兵,而是多年前便已名聲大噪的乞活軍。”
“乞活軍?!”
聽到這裡,段玄月瞬間嚇了一跳。
雖然她的年紀很小,沒有碰上異族入侵最為嚴重的時候,但“衣冠南渡”這四個字她還是聽說過的。
若將“衣冠南渡”的時間線再往前推上一些,追溯到光熙元年,晉惠帝司馬衷執政時期,匈奴人與羯人在並州發動叛亂,一路燒殺搶掠,致使並州百姓及士兵官吏兩萬餘戶都不得不在刺史司馬騰的率領下逃難覓食,奔襲到冀州求援,段玄月便能深刻地理解到乞活二字的真正含義。
那便是求生!
兩萬餘戶並州百姓以及士兵官吏的組合無疑是乞活軍這個龐大集團的前身,卻不是其數量極限。
八王之亂與諸多異族入侵帶來的浩劫畢竟太大,餓殍遍地,屍橫遍野的慘烈情況下,乞活求生的人也隻會越來越多。
段玄月隻是沒有想到,鹽幫青州分舵的膽子居然這麼大,連幾千乞活軍都敢收!
這不被朝廷發現還好,一旦東窗事發,豢養私軍,圖謀不軌的高帽多半就要被直接扣上,莫說一個青州分舵,就是整個鹽幫也不見得能經受得住……
可秦行雲……
嗯?
等等……
段玄月眨了眨眼,越看秦行雲越覺得古怪異常,為什麼這種時候他還能這麼冷靜?
迎著她的驚訝目光,秦行雲的嘴角緩緩掀起一絲弧度:“我蟄伏多年,一直致力於合並江湖勢力,如今江湖已定,鹽幫地位已固,自然要將手伸到廟堂之中。布衣百姓,寒門子弟,那些高門大戶一向是看不起的,可若百姓手裡有刀劍,寒門手上有兵權,又豈容他們看不起?幾千名乞活軍,在我這裡,從來都不是什麼燙手山芋,而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投名狀。”
“投名狀?”
段玄月聽得似懂非懂,接著忍不住問道:“你接下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秦行雲道:“其實那封書信之中,除了告知我關於幾千名乞活軍的情況,還有一個很關鍵的交易。完成了這個交易,他們才會心甘情願地認我為靠山。”
段玄月連忙追問道:“什麼交易?”
秦行雲眸中若有寒芒閃動:“那一支乞活軍的臨時首領有個仇人,名叫齊不端,三十出頭的年紀,現任八品郡丞一職,留任建康。我現在要做的,便是在三日之內取他項上人頭。”
“這麼急?等等……八品郡丞?鹹康七年,成帝不是就已經撤銷了這個職位嗎?”
比起秦行雲的殺人動機,現在更讓段玄月吃驚的居然還是齊不端本身的官位。
見狀,秦行雲略微解釋了一下:“郡丞是郡守的佐官,若在邊遠地區,平日裡除了行輔佐之職,還能掌兵馬大權,可謂是官小權大的典型代表,年深日久,自然容易出問題。所以當年司馬衍在各地裁撤郡丞一職,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做的不夠徹底,在京畿地區仍舊留下了郡丞一職,稱作丹陽丞。”
段玄月訥訥道:“這是挺奇怪的,但更奇怪的難道不是你直呼皇帝的姓名?”
秦行雲淡然道:“這有什麼?已經死去的皇帝,還能有多少威嚴?至於活著的,有時也就是個傀儡而已,你看這位桓溫桓大人,當年廢舊帝立新君的時候,可是威風得很啊!”
聞言,段玄月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個陷入昏睡狀態的桓溫。
“以你的手段,要除去齊不端這個丹陽丞倒是很容易,可桓溫這邊你要怎麼處理?”
“簡單,你先去外麵雇個馬車,把他送回桓府,天亮之後,自有王謝兩家的人去煩他,等他忙完這一陣,才會想起我。說不定那時候我已經把七星燈給準備好了……”
秦行雲說的輕描淡寫,段玄月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要是記不起當年的事情,隻找你看相算卦,那倒是沒什麼,但他已經想起來了,若他蘇醒之後認定你就是當年的那位故人,你要怎麼解釋?依我之見,不如給他灌點迷魂藥,確保他在年老昏聵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咳咳……”
聽到段玄月的大膽想法,秦行雲猛然咳嗽了幾聲,接著道:“沒這個必要,他現在的健忘症已經很嚴重了,有時候連自己兒子的小名都想不起來,每天除了惦記著加九錫,就是把謝安和王坦之這兩個人的名字掛在嘴邊,不時罵上幾句。今天晚上的事情,純粹是個意外,既然是意外,就很難發生第二次。”
段玄月仍舊心存疑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秦大哥,你對我已有救命之恩,可當我聽到你通曉長生之術的時候,都很難保持平靜,旁人的貪念隻會更多……”
“好歹一起並肩作戰,衝鋒陷陣過,他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旁人。”
微微歎息之後,秦行雲對著段玄月揮了揮手:“夜深了,再晚一點,怕是連馬車都很難雇到,請你代我走一趟,可好?”
“誒,你的要求我何時拒絕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