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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色大氅,越發顯得來人麵如冠玉。他的眼瞳是沉沉的深黑,叫人辨不清喜怒,而眉宇間卻帶著些許遠山淡水的遙遠疏離。
但偏生北晟皇族數代傳承的天家威儀,卻和那種淡漠超脫完美地融合,讓他整個人顯出一種出塵的貴氣,仿若山巔皚雪般,高遠不可觸碰。
因而他明明眉梢眼角、舉手投足間都是少女春閨夢裡人的俊逸模樣,卻又讓人不敢生出絲毫的綺思來。
是她所熟悉的模樣。
來人正是當年的北晟三皇子,如今的煊王,魏臨淵。
枯槁的淡茶色眼眸瞬間亮了起來,但旋即,又黯淡了下來。像是雪夜林地被寒風揚起的火星,隻有稍縱即逝的微光。
司玄瑜隻看了一眼,便伏跪在地,極力把自己隱入一群瑟縮顫抖的女人中。
而魏臨淵卻似乎一眼酒看到了她,直接走到她的身邊,站定。
多年沙場征戰,讓他整個人都帶上了一股如出鞘利劍般的肅殺之意。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司玄瑜卻感到自己的後背沁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才朝前走去,到案後的椅上坐定。
隨之進來的還有穆風以及一黑衣護衛,一進帳,穆風陰鷙的眼神便牢牢盯住司玄瑜。桌案的一旁,一藍衫布衣的文士侍立,唇角浮著笑意,氣度從容,拱手道:“殿下,人都在這裡了。”
此人魏臨淵的謀士,北晟國宗天門的首席大弟子,名震天下的才子東方錯。
魏臨淵把目光的投向跪著的眾人。
狀似平常的一瞥,卻帶著多年征戰沙場的殺意,竟使台下眾人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嗚咽之聲更盛。
唯有三公主司玄錦後背緊繃,下頜微微揚起,雖是跪著,但背脊挺直,和周圍人倒是頗有不同。隻見她一身紅裝烈烈,柳眉鳳眼,朱唇玉麵,氣度姿態倒是有幾分風骨。
連東方錯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司玄錦掃視左右,秀眉緊蹙,冷冷道:“一群廢物,我西陵司氏乃是天人後裔,西陵百年傲骨豈容許你們向北晟蠻子麵前哭哭啼啼!”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倒是激起了階下囚們的幾分血性。司玄錦身邊幾個和她交好的宗室女麵有愧色,也咬唇附和道:“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對!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殺人不過頭點地!”
“死也不向北晟蠻子屈服”
台下一陣喧鬨。
東方錯笑道:“若是各位不懼死,早就該在城破時殉國了。”
台下有瞬間安靜下來。
司玄錦咬牙道:“若不是有叛徒打開城門,我等未得到消息你們便攻入城中,你又怎知我等不會以死殉國?”
一時間,或怨或恨的目光像刀子般射向司玄瑜,周圍又響起了七嘴八舌的怒罵聲。
司玄瑜聽了聽,大多也就是罵她不知廉恥,賣國求榮之類的話。她想,若是多年前,有這麼多人齊齊來罵她,她一定會害怕,但是現在,以前在意的那些,似乎也不重要了。她低著頭,手不自覺地摳著地上的塵泥。
說真的,司玄錦幾乎回憶不起這個名義上的妹妹。神樂帝荒淫,子嗣眾多,仙雲宮中不受寵的公主少說也有幾十個,她們大多為歌姬宮人所生,實則也和宮中的奴婢差不了多少。
但今日司玄錦卻認出了她,隻因眼前這個人雖是愚蠢...但著實美麗。
司玄瑜的母親不過是一個身份卑賤的舞姬,因長相貌美受寵過幾日,但後來不知為何見罪於神樂帝,便被打入了冷宮,生產時難產而亡。留下的一個嬰孩,不僅命格凶詭,還有一雙不祥的眼睛。後來那個女嬰便被送到雲塔清修,為西陵皇室祈福。
或許是托了這身皮囊的福,七年前,魏臨淵曾向神樂帝求娶過她。彼時魏臨淵雖在雲中城為質,但畢竟出身尊貴,容貌氣度非凡,於她而言,哪怕是給他做個妾,也是福氣。
她竟然拒絕了他的求婚,轉投了雲麾軍大將軍高乘鉞的懷抱。但高乘鉞風流成性,沒過多久,便玩膩了她。後來不知她做了什麼,惹惱了高乘鉞。高乘鉞竟把她關到雲塔中囚禁了起來。
這一關,便是七年。
直到後來,玄甲軍兵臨城下,又有誰知,她竟趁亂跑出了雲塔,偷跑出去給玄甲軍開了門,叛了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