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幾個小丫鬟,捧盆的、端痰盂的、擎著濕毛巾的,黑稠稠地跪了一圈兒,嶽箏哪裡見過這陣仗,忙推拒著把人都攆了出去。
卻見屋正中掛著的禮服,衣料倒尋常,隻是其上點綴的紅瑪瑙色澤如血,相較雲川一帶產的南紅,這禮服上鑲嵌的顯然更貴重。
北稽,正是以瑪瑙聞名於世。
嶽箏攥緊了拳頭,如今北稽與大梁兩軍交戰,聞氏又是在哪兒弄的北地瑪瑙?
她努力平複心緒,又喚來個小丫鬟給自己梳頭。
水銀鏡中的容顏祛了風吹日曬留下的黝黑曬瘢,少了少年意氣恣肆張揚,水銀鏡子雖看得真切,卻不如她在草原飲馬時,清冽的溪水晃出她的影兒,她一笑,被風吹皺了的影兒也露出一排白牙。春花靡靡稠稠開著,瓦藍的天上一片雲朵也無。
重生月餘,困於方寸之地,苦心鑽研,一絲進展也無。嶽箏難得多愁善感,歎了口氣。
伺候她梳頭的丫鬟名為芳菲,見她歎氣忙請罪道:
“是奴婢扯痛了奶奶,請奶奶莫怪罪。”
嶽箏瞧著這府上一個兩個的,腦子皆是病得不清,動不動就跪,她一開始攔了兩回,後來也就隨他們去了。
嶽箏心中鬱悶,見了聞氏也有些沒精打采,但在旁人眼中,嶽箏便依舊是那副俯首帖耳的乖順模樣。
韓家田產無數,除了韓家老宅,還為四個庶子辟出四個莊子,各種著桃子、杏樹、楓紅,梅花,春夏秋冬皆有美景。而韓琮所住的莊子後邊山上,正是漫山遍野的楓樹,如今層林儘染,漫山遍野的紅。
聞氏走在前頭,外穿墨綠色暗紋雲錦窄袖外袍,雖瞧著平常,卻也有不少巧思,譬如頸間墜著的冰種佛陀,引得女眷頻頻側目,讚歎個不停。
嶽箏不懂玉,在她看來美玉和頑石也沒什麼區彆,嘴上卻不住讚歎:“真漂亮,我都沒見過。”
聞氏聽了亦滿意點頭,其他貴女見二人相處,也回味過來這嶽箏明明也是官家小姐,卻自輕自賤討好婆婆,皆掩唇取笑。
嶽箏不曉得聞氏帶來的這些人滿腹壞心思,隻覺著這些人聊著繡花沒什麼趣味,身上香氛脂粉熏得頭痛,正用鞋尖兒在地上鑽土玩兒,卻聽前頭聞氏道:
“各位妹妹不必拘束,這兒有處亭子已備下宴席,咱們也學著家裡老爺的模樣賞賞景兒吟吟詩,也做一回文人如何?”
嶽箏眼前一亮,老長一句話也隻聽見“吃席”二字。
聽罷腿也不酸了,頭也不痛了,快步上前在席末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了等著吃席。
沒一會兒,小廝和侍女便端著托盤,呈上一道道精致的珍饈美饌。嶽箏強忍著肚餓,等著貴婦們動筷,便不再客氣,下筷如飛,轉瞬間已包圓兒了一盤糖醋小排,連吃了兩個果子。
嶽箏活了這些年,從未了解過用餐禮儀,軍中造飯也粗糙,偶爾怕延誤軍機,用手抓著吃也是有的。因此見宴席正中、聞氏麵前擺著一道炙羊肉,是她素日最愛的,便起身伸筷去夾也不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