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了一炷香功夫,梁氏便已經通知前院打鐵的丈夫整理完東西回了後院來。
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之後,院子裡變得十分安靜。
安靜得陳倉有些不安。
再是繼承原主所有記憶,他始終也並不是原來的那個陳倉。
萬一,要是被“爹娘”給看出些什麼端倪,那就很難辦了……
沉默良久,最終是陳鐵匠打破了僵持的局麵。
“倉哥兒,俺們都知道,你是個好的,從小便是。”
陳鐵匠麵前有個粗製濫造的大茶壺,裡麵泡的也是那種最便宜的茶末子,如今已經涼透了,用腳想也知道這玩意隻會比熱的時候更難喝。
但他說完這句話後,對著壺嘴,生生灌下去了大半壺,而後才抹了把臉重新開口。
“方才你說了,白福南手下那幫狗腿子親眼看見你殺人,這事鬨到衙門去,不論如何你也逃不過一死。”
“俺曉得你讀書厲害,先前老跟俺們說啥仁義道德、大義滅親……”
“讀書的事,俺不懂。”
“但是當爹娘的,總不可能看著你送死去。”
“更何況,肯定是那小兔崽子先要打殺於你,你才還手,否則就憑你那連雞都沒殺過的本事,怎可能殺人!”
“倉哥兒,俺倆給你收拾細軟,一會兒趁著天黑,趕緊從後山走,跑吧。”
“跑得越遠越好!”
陳倉愕然地看了看陳鐵匠,又看了看梁氏,半晌沒能說得出來話。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爹,娘……你們不跟我一起走嗎?”
“那幫人見著我殺人了,你們留在村裡,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白家最後拿不住我,定然也是要拿你們出氣的!”
“再說……再說,當時殺白福南的那把匕首,是爹你給我的,到時候,白家肯定也會拿這個說事兒,你們萬不能留在這村子裡了啊!”
陳鐵匠粗糙黝黑的雙手捂住臉,四十來歲的漢子,一時間說話竟也有些哽咽。
“說起這,那柄匕首削鐵如泥,是天底下難得的刀兵,豈是俺這種村裡鐵匠能打製出來的?”
“實話告訴你吧倉哥兒,那匕首,是你親生爹娘留給你的……”
“多的,俺倆也不知道,他們的事情你就彆問了。”
“爹娘年紀都大啦,跑不動啦,跟你一起走也隻是拖累。”
“再說了,你跑,事兒是俺倆擔著,尋不著彆人,可要是俺倆跟你一起跑,那白家就要難為咱老陳家那些親戚嘍!”
“俺養出來的孩兒,犯了事俺來替你還債便是……”
“大不了到時候便跟衙門裡那幫潑皮說啥也不知道,這事俺倆死活不認就成了!”
陳倉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他們的衣著打扮和相貌,都是正兒八經乾活的人,陳鐵匠甚至光著膀子,就為方便打鐵,梁氏平日也洗衣種地乾農活,黝黑粗糙。
但就是這麼兩個人。
因為要替養子擔責,不想連累族人,所以在明知留下會遭到白家何等樣報複的情況下,仍舊選擇留在壽雁村。
默然良久。
陳倉起身,跪倒在地。
砰!砰!砰!
重重地朝他們二人磕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