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進了眼睛?怎麼會有這麼拙劣的借口。
祝澄憋著笑,她追著許驍澈的視線:“讓我看看。”
許驍澈偏著頭,上半身往後退了點,拉開他們的距離。
“不要。”他怎麼也不肯讓祝澄看到,幾乎都要背過去,死死否定,“真的沒哭。”
試卷放在地上,兩人是半蹲著的,許驍澈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被迫折疊,看上去更委屈。
可憐人必有“可愛”之處,祝澄心間柔軟,不依不饒:“讓我看看嘛。”
“不要。”
留給他們的時間隻剩一點點,祝澄不管,捧著他的臉,沒用多大力氣就掰過來。
“呀,紅紅的。”祝澄聲音變小,像是和他分享秘密。
少年倒是沒哭得很嚴重,隻是稍微濕了眼,冷白的皮膚透出紅潤。
特彆是眼尾,洇紅一片,其次就是耳根,祝澄摸上去,又熱又燙。
她拿出紙巾,輕聲哄,“彆難過。”
許驍澈低低地哼:“這是安慰人的態度?你還笑。”
“我笑是因為開心啊。”祝澄很認真地解釋,“我見到你開心,和你說話也開心。”
看你偷偷掉眼淚也開心。
許驍澈不吭聲,薄唇抿著,透出一股隱忍和倔強。
祝澄的手抓進他漆黑的短發,揉了揉,許驍澈有點想躲:“這樣像逗狗。”
卻又不舍得離開,他們好久沒離得這麼近了。
他總覺得她身上有種馨香,很淡,說不出像什麼,獨一無二。
分開的這些天,這種氣息的缺失讓他感到不安。
他可能有些上癮。
這麼一想,他反而還在她手下蹭了蹭。
他很想抱抱她,又擔心失了分寸。
他們沒抱過。
其實親密的舉動一直很少很少,許驍澈隻敢小心翼翼地進軍。
這段時間的失去喚起了占有欲,情緒極端的情況下容易衝動,他忍著才不對她做出更多。
心底叫囂著隻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他充耳不聞。
兩人沒再說話了,靜靜陪著彼此,享受這段無聲的時光。
快要離開的時候,祝澄心裡的不舍達到頂峰。
她神色流連,仔仔細細看他最後一眼。
目光很緩慢地移動,經過他高挺的鼻梁,豐銳的眉眼,刀削斧刻的麵部輪廓。
她用目光一寸一寸摹畫他的臉,祝澄怕她又忘了,下次這麼近見他又是不同的許驍澈。
她向他保證:“再堅持一下,我會想辦法見麵。”
“好。”許驍澈點頭,“我也會。”
-
祝澄上學依舊是梁芝芸接送,她以為隻是一天兩天,沒想到她也是這樣倔強的人。
她管得越緊,祝澄心裡就越抵觸。
她一直在想辦法推辭,直到某天看到吳若瀾,
記起她也住前門。
祝澄頭一回鼓起這麼大的勇氣,
主動對她說:“我們能一起走嗎?”
在她印象裡,
吳若瀾是個好人。
雖然她在年級裡的風評不太好,他們班的人也說她不苟言笑,刻薄寡語,但她幫過她。
獨來獨往的人總是要承受一些議論,祝澄清楚這一點。
她自己也有過那樣的時光。
問出口之前,祝澄其實想過她會拒絕。
吳若瀾看上去獨立,她或許更喜歡一個人。
但沒關係,她們不在一個班,見麵的次數沒有那麼頻繁。
如果被拒絕,祝澄也不用每時每刻都承受尷尬。
忍無可忍的這天,她終於問出口。
好在一切順利,吳若瀾僅僅隻是愣了一下,像是思忖她的動機。
她那麼聰明,應該能猜到,於是再次好心地幫了她,點頭同意。
兩人都不是外向的性子,沒人主動開口的時候,氛圍就很沉默。
一路走到校門口,祝澄告訴來接她的梁芝芸:“媽媽,以後你不用每天接送了。”
祝澄和女生之間的交友,梁芝芸倒是寬鬆,主動讓出空間。
那天回去的時候,她沒和兩個女生並排,一個人走在後麵,路過奶茶店還很客氣請了吳若瀾一杯。
祝澄有完美無缺的借口,梁芝芸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自此,她上下學的路途終於獲得自由。
一班磕cp的群體突然消失,吳若瀾大概了解過祝澄和許驍澈的事情。
她試著安慰她:“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知道。”祝澄點頭,勉強扯出笑容,“謝謝你啊。”
一來一回的這麼一個對話。
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祝澄以為她們將要一直維持這種狀態時,吳若瀾突然開口。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她停頓一下,接著說,“我其實很想有一個那樣的媽媽。”
祝澄是真的不信,錯愕地愣神。
吳若瀾說:“比我媽媽好多了。”
祝澄倏地放慢呼吸,意識到自己即將觸碰到她人的秘密。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媽媽沒管過我,在沿海城市工作,五年我就見過她兩眼。”
吳若瀾很少對外人說這些,可祝澄的狀態不佳,她說不出貼心的話,隻好用自己看來更不好的親身經曆儘可能療愈她。
她說得波瀾不驚,讓祝澄始料未及。
吳若瀾一直走讀,她以為她家人對她很好。
突然想起在她身上看到過的傷,祝澄的視線又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現在已經毫無蹤跡。
“你在找那些傷嗎?”吳若瀾很輕地彎唇,轉瞬即逝,“我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他們性格比較剛烈。”
光是聽著,祝澄都覺得揪心。
她問:“經常嗎?”
吳若瀾搖頭:“偶
爾。”
“你和你媽媽說過嗎?”
“還沒說完電話就掛了。”
祝澄長久地沉默,
隨後又聽到她說。
“所以我很羨慕,
你媽媽那樣關心你。”
祝澄直搖頭,一個極端羨慕另外一個極端,這不對。
“過剩的愛和空白的愛從來沒有哪個好。”祝澄很感謝吳若瀾的安慰,但她自己似乎已經陷入錯誤的泥沼之中,“錯誤的愛就不是愛了。”
祝澄說:“我反正不會接受的,如果她一直對我這樣。”
人們總是在比較中獲得幸福,又在比較中感到不幸。
吳若瀾羨慕她,那她還羨慕陽梓萌呢。
可羨慕有什麼用,過好自己的生活才重要。
祝澄不忍地提醒,“你的傷……雖然算家庭糾紛,也可以報警的,或者聯係婦聯。”
吳若瀾沒作答,她看上去的確是個很會隱忍的人。
祝澄輕輕歎氣,又說:“如果你暫時沒法處理,搬出去也行啊,學校宿舍還有很多床位。”
“反正不能坐以待斃,辦法總比困難多。”
吳若瀾沒應聲,又好像點了點頭,聽進去了。
祝澄雖然沒被她安慰到,但也從她的經曆受到啟發。
吳若瀾幫了她很多,祝澄從書包裡掏出一張門票,“我過幾天就生日了,可以請你一起玩嗎?”
她怔了怔,似乎是難得受到邀請,吳若瀾表情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