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突然問道:“揚州的良田現狀到底如何?”
他記得兩個月前,剛來揚州殺了喬賢問之後,他說的三點,第二點就是清查揚州七縣的田產分布情況。
這件事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田產問題。
田在這個時代,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
有生產資料,就對應著生產者。
田都被兼並了,生產者就失去了自由民的身份,生產力就被束縛了起來。
被誰束縛了起來?
自然是被地方豪門和官員。
人被他們束縛起來後,李倓想做點什麼,必然是事倍功半,朝廷想要做點什麼,肯定也是有心無力。
等到安祿山叛亂,江淮人丁不顯,彆說拉攏軍隊,恐怕連資源也無法高效動員。
所以土地兼並的危害,是多方麵的,是一個係統性的危害。
劉晏繼續說道:“下官這些時日統計過江都縣和海陵縣,僅僅此二縣,有九成的田產都在官員和地方大族手裡。”
這比之前元載說的至少五成以上,要多得多。
“既然是這樣,我們現在對揚州七縣做檢田括戶,恐怕阻力會非常大。”顏真卿說道,“檢田括戶是一定會得罪地方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的,如果貿然全麵推進,必遭反噬。”
“我讚成清臣的說法。”元載立刻表態,“大王自己也說了,右相現在已經盯緊我們,如果我們在揚州與那些人現在鬨僵,對我們百害無一利,屆時朝堂和地方上,將沒有一個人為我們說話,即便聖人因為鑄錢一事暫時容忍,可鑄錢右相會不會已經派人到洛陽去掌握鑄錢的技術了呢?”
眾人聞言沉默。
元載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安祿山,安祿山昨日拿了澄心堂的技術,今日會不會拿雲秀坊的技術,明日會不會拿鑄新錢的技術,我們鑄錢,並非不可替代,隻是時間的問題。”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倓身上。
“本王這個揚州大都督,權力極大,但要做好,卻並非一件易事,朝廷有右相虎視眈眈,地方上官員和豪門串通一氣,為我們施展拳腳設下層層阻礙,僅僅隻是這揚州的田產情況,已經如同一座大山,攔在了麵前。”
眾人聞言也紛紛歎氣。
“所以這世間之事,並非我們豪言壯語之時想的那般簡單。”李倓又感慨起來。
他看著那些被春風滋潤的良田,看著那些正在辛勤勞碌的農人,看起來多麼美好的畫麵。
但隻是看起來啊!
在李倓的眼裡,這卻是一幅人間煉獄。
“但辦法總比困難多。”
他突然朝前麵看了看,指著前麵那片草地。
那裡荒草叢生,一片頹然中卻又夾雜著許多剛冒出來的青草。
“我聽說那片地很久沒有人種了,早就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