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自己很冤麼?”賈旭看著房成的臉說道:“你父親不過是個軍器少監,六品的官,在臨安府中就是個芝麻綠豆般的存在。年俸八十貫、加賞一百二十貫,卻在城南皇宮附近置了一座二十畝的大宅子,房屋二百七十多間,家裡娶了十四房妾室,家外還有四個外宅。在紹興府、慶元府、嘉興府有莊園十餘處,良田數萬畝。至於你,諸如在韻紅樓與人爭風吃醋、花了四千兩黃金梳攏清信、玩了一個多月膩了就轉頭送給彆人這類事數不勝數,我就不多說了。”
“那麼我想請問,房少監這般豪富,錢從何來?不過就是依附董宋臣,與其一同上下其手,貪汙大宋朝廷的錢財而已。可是你不要忘了,那是軍器監啊,那是軍器監!前線的將士們與蒙古鐵騎拚死而鬥,你們這幫蛀蟲才得以在臨安府歌舞升平,可你們回饋給將士們的是什麼?鏽跡斑斑的‘百煉刀’,一捅就漏的‘黑漆順水山字鐵甲’,拉幾下就斷弦的‘強弓勁弩’?多少忠君愛國的勇士就拿著這些破爛去與驍勇的蒙古蠻子以命相搏,卻因兵甲不利而含恨他鄉?”賈旭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房成的臉蛋:“朝廷沒將你一家敲骨挖髓、挫骨揚灰以慰將士在天之靈,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你不過是乾了幾天力氣活兒,還他嬢得有臉喊冤叫屈?”
“那些人不過是些市井小民、鄉野村夫,為國家效死,本就是應有之義,怎配與我相比?”房成猶自不服地喊道。
賈旭笑道:“講出身是吧。”他轉過身去,揚手從隨行的新兵營中隨便點了一個士卒,當眾問道:“你姓甚名誰,祖上家世如何?”
士卒大聲答道:“回軍使大人的話,小人李華東,祖上乃是參知政事李光,至今已曆四代。”
賈旭又隨便點了一人出列,繼續當眾問道:“你也講講你的家世。”
“是,軍使大人!小人折文淵,祖上乃是知樞密院事折彥質,已曆五代。”
賈旭又隨手點了第三人出列。“你也說說。”
這士卒底氣卻有些不足,回話道:“小人祖上是……臨安知府兼戶部侍郎曹泳,已……已曆三代。”
賈旭對他的表現略有不解,以為他嫌自己祖上官小,這時旁邊一人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曹泳是秦檜的姻黨。”他這才明白,大聲說道:“祖上犯錯,與他何乾?今日為我大宋戍守邊陲,就是好男兒!”
那士卒受了賈旭的鼓勵,滿心感激地退下。賈旭轉過身來看向房成,其實內心裡也有一點點小尷尬。
他忽地揚起手,一個清脆的大耳光扇在了房成的臉上。“宰相之後尚為一普通士卒,你一個區區六品少監之子,也敢在此大言不慚地講出身?”
他轉向一旁圍觀的人群,大聲說道:“我希望你們清楚一點:所有人生下來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沒有誰跟誰不一樣,誰就比誰天生高貴!尤其在我昌化軍,標準更是隻有一個,那就是你有沒有真本事!我不管你祖上是顯貴還是罪人,隻要你有真本事,並且踏踏實實地工作,你就能吃飽穿暖、養家糊口,將來也許任個一官半職、搏個封妻蔭子也說不定。而你若沒有本事……那就不要跟我講什麼條件,老老實實在這裡勞動改造!”
最後,他向身邊眾將下令道:“以三月為一期。下人仆役出身者,表現良好,男子可編入第二營,給餉,待其成家後授田;女子可安排婚嫁,不願者亦任其自由;官宦出身者,則必須習得一技之長,否則不得放出。明日起從城中招募泥瓦、紡織、木匠、烹飪、種植、鍛造等諸業師傅,入駐流徙營,每天白日乾活後,於夜間開課,愛學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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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未見,終於盼得賈旭回府來的茹娘,這幾日恨不得無時無刻不揉在他懷裡、粘在他身上、盤在他腰際、坐在他腿間。這萬般柔情雖然讓人流連忘返,隻是賈旭還有千頭萬緒的事情要做,實在無法過於沉溺在這溫柔鄉。
尤其是這次歸來,還多了一個必須要做的事——練武。
賈旭這副身體,自小便好遊獵,喜舞槍弄棒,也在家裡延請臨安城中武師,打熬了身體,學了些花拳繡腿,加之自身體型魁梧,看起來著實有些勇武。
但其實他心裡清楚,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唬人可以,真的要兩人對麵而戰、以命相搏,他還差得遠。
上次在鄂州就險些叫那個蒙古蠻子開膛破肚,要不是府中守衛及時趕到,怕不是就掛了。
他請了張世傑、薑才來府中教自己真正的戰場搏殺之術,每日都要花些時間認真練習。雖然與德旺番茂約的是五戰三勝,自己未見得就需要真的上場去比試。但若是到時不得不上,卻叫人一刀砍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昌化城中經過前段時間的紛紛擾擾,如今已經漸歸於平靜。隻是與之前的死氣沉沉相比,街麵上已經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城中原本凋零的商業開始緩緩抬頭,往日幾乎無人問津的店鋪漸漸有了一些客人,酒肆中也多了不少飲客。主街兩旁有數家門店售了出去,如今正在緊鑼密鼓地裝潢,往來的人們兜裡有了三五文閒錢,竟也在期待著開業,隻是不知道會賣些什麼物什?
城中的學堂已經陸續開學。每日清晨,學堂門口熙熙攘攘,送孩子來上學的家長和趁機賣早點、糖果或是一些孩子喜歡的小玩意的商販將本就不寬闊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讓巡捕營每天早上都要派出一隊人馬來維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