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怎麼沒覺得裴小九這樣難接近呢?
自打她記事以來,裴小九就是與她相處最久的男人,他大她三歲,從小他就牽著她到處去玩耍,爬高牆,挖地洞,爬樹摘果子,隻要是孩子玩鬨過的,還是普通孩子不曾接觸的,他總是會帶著她。
就連兄長幼時也曾抱怨過,說裴小九興許才是他。
他都沒機會與自己的親妹妹那般親近。
裴家與江家關係密切則是因鎮北侯裴玄與她父親幼時相識,少時便是摯友同窗,二人一文一武,維持了多年的友誼,兩家孩子出生後仍舊走的親近,她與裴小九便也這般來往。
那般年少時純粹的時光直到裴扶墨十五歲那年,他與他的父親鎮北侯去往北疆曆練後才產生了變化。
也是在他離開的第二年,隆冬日裡,她一次與父親外出,路上忽然撞見一個乞丐摔倒江府馬車前,他身上衣料單薄,看起來好似許久沒吃飽了,也是瞧著可憐,江絮清拜托父親將他帶回了江府。
那人正是裴幽。
裴幽在江家以下人的身份住了兩年,父親看出他天資聰穎,認為非池中物,便親自帶著他學習,教導他,給他機會接觸從前望塵莫及的一切。
江絮清也因為這層關係,那兩年與他十分親近,將他當做大哥哥般對待。
直到裴扶墨回了長安後,一切發生了變化。
裴扶墨性子孤傲又霸道,且占有欲極其強,他離開了三年回來後發現她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男人,甚至與她那般親近,很是不滿。
裴扶墨執意讓她與裴幽劃清界限,不準與裴幽再來往。
那時她最是厭煩他這樣霸道還蠻不講理的性子,她想與誰做朋友那是她的事,他憑何插手?
許是生氣、故意與他作對還是其他,她不僅不在乎他嫉妒的感受,反而與裴幽愈發親近。
眼看著兩家父母都將她和裴扶墨看做是必定會成親的關係,江絮清越發不滿,便是宮宴那日與裴扶墨爭吵時,他說會親自去江府提親,隻要成親了,那她便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她不高興他的霸道,就胡亂說了一句:“我喜歡的是幽哥哥那樣溫潤如玉,從不會強迫我跟誰一起的體貼男人,才不是你!要嫁我也要嫁給他!”
那時,她是第一次看到裴扶墨臉上出現了那樣受傷的神情。
現在經曆了前世的事,再回想起那些,江絮清隻是後悔不已,當初為何沒有早日認清自己的心意,與他這樣遺憾錯過。
如今老天垂憐,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定要好好把握,將裴小九牢牢抓緊。
江絮清想的出神,安夏這時進屋說道:“姑娘,該用晚膳了。”
江絮清趕到燕喜堂時,笑容還未收起,便看到一張時刻掛著笑意的溫潤臉龐。
“慕慕來了。”
是裴幽……那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江義承說道,“今日下值之後便說好了,阿幽來為我將剩下的那些書籍內容稍作添補,這便正巧留他在府內用晚膳。”
裴幽在江府居住的那兩年,便是一直在幫江義承處理一些書籍上的雜事,他對這些一向學的很快,江義承也時常誇他悟性極高。
但經過前世的事,江絮清怎麼看裴幽都居心不良,說道:“爹爹,裴公子既然已經回了鎮北侯府,這樣的小事,還是不好勞煩他了罷。”
她似不不經意地說:“哥哥反正也閒著沒事做,讓哥哥幫您就好。”
江濯還未回府,不知妹妹將他推了出去。
江義承笑道:“一點小事罷了,阿幽都幫了為父兩年,不會回到裴家便不與我來往了?”
裴幽惶恐,連忙說道:“江大人切勿此言,阿幽將一生銘記江大人的恩德,又怎會不與江家來往?”
“看吧,阿幽自己都沒話說,慕慕怎麼還替他下決定了?”
江絮清低著頭,心知裴幽在江府住了兩年時間也不是白住的,父親很是信任他,她也隻能讓自己慢慢來。
話說到這個地步,江絮清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下人正要備膳,裴幽則冷不丁地開口:“慕慕怎麼忽然喚我如此生份了?”
江絮清心裡咯噔一跳,眼神低垂,故作自然道:“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要懂禮些。”
裴幽眼神微眯,頷首,又笑道:“但我與慕慕之間如同兄妹,難不成我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了,慕慕便不拿我當兄長了?”
飯桌上氣氛顯然凝固了起來。眾人隱隱察覺出不對勁。
江絮清正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時,身後傳來了一道清悅的男聲:“慕慕兄長在這呢,怎麼都搶著做她哥哥,我還沒死呢?”
江濯直接落坐,笑道:“趕上飯點了。”
唐氏嗔他一眼,“整日忙的不能落腳,也就晚膳時能見著你一麵。”
正好飯菜呈了上來,江濯伸舌添了舔唇,撒嬌道:“阿娘就莫要數落了,兒子都要餓壞了。”
江琰眼神盯著麵前那盤紅燒肉,警惕著一旁餓鬼投胎似的哥哥,嚷嚷一聲:“這盤紅燒肉都是我的,哥哥不準搶。”
兄弟二人鬨起來,還是江義承輕咳一聲,飯桌才稍微安靜了些。
用膳時,江絮清都心不在焉的,幸好是哥哥來了才打破方才的僵局,否則裴幽定是會有看似溫和實則緊迫地逼她承認與他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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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鎮北侯府。
裴扶墨回府時,鎮北侯夫人雲氏跟前的掌事侍女芷芹,笑盈盈迎上前迎道:“世子回府了。”
裴扶墨眉梢微挑,“母親等多久了?”
芷芹笑了笑,“不久,夫人說再久都要等的。”
本想回房好好休息的裴扶墨,隻好轉了個方向直接朝玉榮堂行去。
雲氏坐在布滿佳肴的飯桌前,遠遠瞧見那身形挺拔俊朗無雙的男人,直接埋怨道:“便是忙成這樣,五日了都無法與母親用一頓飯?”
鎮北侯常年駐守邊關,嫡長女幾年前也出嫁,嫡幼女也正是調皮好動的年歲,時常去閨友家中玩鬨,這偌大的鎮北侯府,倒是顯得雲氏很是孤獨。
裴扶墨撩袍落坐,好聲好氣地說:“兒子這不是來了?”
“這還差不多。”雲氏笑了起來,吩咐下人將熱乎的湯呈上。
一頓飯用了一半,雲氏才提起:“你父親傳信說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待他回來後,便會為你兄長舉辦認親宴。”
裴扶墨頭也沒抬,慢條斯理地品嘗參湯。
雲氏便又絮絮叨叨說道:“你兄長說一切從簡即可,不必鬨得那般轟動,但我怎麼舍得那孩子受委屈,分開的二十一年,我和你爹實在欠他太多了。”
湯匙在瓷碗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裴扶墨垂眸斂下眼底的掙紮,仍舊一字不發。
近日以來,小兒子性情沉穩了許多,雲氏有些不適應。
這頓飯便在雲氏說,裴扶墨回答中將要用完。
劉管事這時進來傳話:“夫人,大公子說今夜要在江府逗留許久,回來時要很晚了,讓夫人不必等他回府。”
聞言,裴扶墨身子微僵,捏緊玉箸的骨節都隱隱泛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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