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裴小九便十分嚴厲地要求她也學會泅水。
她垂著眼睫,眼角帶著濕意,小聲呢喃:“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裴扶墨抬手撫了撫她的後腦,淡聲道:“彆想了,睡吧。”
“嗯,好。”
夜色極其深了,院子內鳴蟲一陣一陣地響,裴扶墨卻困意全無。
懷中的姑娘不知不覺已入睡了去,他整顆心都沉重無比。
若時間能回到過去,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讓她從他眼前消失。
便是因為那一次的走散,導致她落下了這體寒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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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過去了幾日,除了當天在護國寺坍塌現場便已經斷氣的人之外,就隻有零星幾人下落不明,宮廷侍衛無法一直在雲錦山尋人,等輿論稍微降下去了後,晉安帝便吩咐侍衛回宮了。
雲氏得知聖上沒打算繼續找人,心下便是一慌,去找了裴扶墨。
裴扶墨答應會再派一支隊伍繼續搜尋,她這才放心下來。
與此同時,皇宮養心殿。
休養了幾天後,晉安帝的身子已然大好了許多。
沈貴妃一襲清新淡雅的宮裙,素手接過一側小太監呈上來的湯藥,親自給晉安帝喂藥,柔聲道:“陛下身子好轉,臣妾這才可安心了。”
“這幾日,臣妾日夜都睡得不安穩……”
晉安帝靠在引枕上,緩緩啟唇,享受著沈貴妃的伺候。
將一勺湯藥咽下去後,才嘶啞地道:“讓秋兒L擔憂了,是朕的不是。”
沈貴妃嬌羞地嗔了晉安帝一眼,“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能不擔憂呢?但陛下這般為國為民,臣妾擔憂的同時啊,也是無比自豪驕傲的。”
晉安帝像是被取悅到了,笑了幾聲搖頭道:“你啊,這張小嘴就是甜。依朕看沒有哪個男人能逃得過你這張嘴。”
沈貴妃佯裝生氣,“陛下——臣妾不需要其他男人,隻要有陛下
就夠了。”
晉安帝唇角揚起,淡淡這樣看著她,便是這樣笑,什麼都沒說。
沈貴妃垂眸給湯藥吹風,濃長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
這幾年伺候晉安帝以來,她如今已能拿捏到八分梅貴妃的神韻了。
就連生氣的神態,她都是按著梅貴妃來的。
她便是不信,陛下不會亂了心神。
沈貴妃又舀了一勺湯藥喂給晉安帝,神態偽裝的恰到好處。
就連晉安帝都恍惚了須臾,不由暗道是否老糊塗了,竟是又將沈玉秋看成了那個女人。
“陛下,該喝藥了。”
這幾日沈貴妃一直貼身伺候,勞心勞力的,晉安帝也覺得很是憐惜。
藥用完了後,身子也舒爽了許多,便問道:“秋兒L想要什麼賞賜?儘管開口提。”
沈貴妃搖了搖頭,纖柔的手心搭在晉安帝的小手臂上,幾分柔弱求憐惜的姿態,“臣妾什麼都不要,臣妾隻要陛下好好的。”
晉安帝十分受用,笑了聲:“你儘管說就是。”
沈貴妃還是搖頭,但對上晉安帝含著深意的眼神,她心裡猛然跳了下。
果然帝王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皇帝的寵愛能這一刻讓你上雲端,下一刻亦能及時收回去,墜入地獄。
但是為了三皇子李煜,她還是想要鋌而走險一回。
“陛下,秋日已然來臨,秋色宜人,好似能感覺到不虞的心情都被洗滌了,變得清爽了起來,臣妾如今隻希望這天底下再少些磨難。”
“這話是如何說的?”
“陛下也知道臣妾自幼無父無母,與妹妹自小相依為命,臣妾與妹妹此生相同的願望是老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能一家團聚,共享天倫。”
百姓生活無憂,一家團聚,共享天倫。
這何嘗不是晉安帝的心願呢?他繼位多年,日夜艱辛,不過就是為了將這大晉江山打理井井有條,讓百姓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沈貴妃說道:“陛下恐怕也聽說了,昨日淮州等地也下了大暴雨,不少百姓的家都被洪水衝垮,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晉安帝歎息:“天災難以避免,朕昨日已下令派官員前去賑災了。”
沈貴妃含淚行了個大禮:“陛下心係天下蒼生,臣妾作為老百姓中的一員,代他們謝過。”
晉安帝讓她起身。
沈貴妃便又順勢提到:“一家團聚,共享天倫這事不僅僅是民間的百姓所求,陛下即便身在皇家,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呐,想必也會有這般時刻吧?”
晉安帝垂眸,嗯了聲:“繼續。”
沈貴妃撚著手帕,說道:“陛下膝下的皇子本就不多,幾個月前四皇子又……”
她一副提起傷心事的模樣,小聲道:“臣妾也是心疼陛下。”
她一句沒有提將三皇子放出來的事。
卻不由讓晉安帝想起自己淡薄的皇子緣,他沉默了片刻。
“你說的也有道理。”
況且護國寺坍塌,
也有一半是由天災引起,
並非全是李煜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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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淩居內,江絮清剛從玉榮堂回來,雲氏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已然能下地走動了,若非那雲錦山實在危險,恐怕她都想親自去尋裴幽。
江絮清是好好勸說了一番,雲氏才歇下了這心思。
屋內,她將那書案下屜子裡的玉佩取了出來。
安夏見狀,過來問:“夫人,這玉佩您還沒送給世子呢?”
她搖了搖頭,“當日從靈玉閣取回來後,侯府便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接下來幾日都忙得不可開交,倒是讓我忘了,現下閒暇了才想起來。”
安夏道:“奴婢記得半年後便是世子的生辰,若不然夫人將這個當做生辰禮送給世子?”
江絮清蹙了蹙眉,想起那日裴扶墨說的話。
他還記得她年幼時說的那句無心之言。
“除了生辰禮之外,不會為他費心思。”
倘若她將這枚玉佩當做生辰禮送給他,他豈不是會生氣。
況且,這本來也不是生辰禮,是遲來了三年的禮物。
江絮清直接駁回了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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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裴扶墨剛回到鎮北侯府,行至玉榮堂時被雲氏喊了過去。
堂內除了雲氏之外,還有一個穿著極其得體的趙軒。
裴扶墨喚了聲母親。
雲氏頷首,讓他先落坐,便問道:“今日可有你兄長的下落了?”
裴扶墨麵色自然地搖頭,“尚未。”
雲氏神色失落,“你兄長已經失蹤將近半個月了,我這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
裴扶墨沉默不語。
反而還是趙軒好心安慰,“侯夫人,阿幽那般尊敬您,若是您過於擔憂他而導致自己身子不適,阿幽也會心疼的。”
雲氏嗬嗬笑了聲:“你說的是。”轉頭又對裴扶墨說,“懷徵,趙公子與你兄長一同長大,他方才跟我講了許多幽兒L的往事。”
裴扶墨頷首,“母親鬆緩下心情也是好的。”
趙軒給雲氏倒了一盞茶,繼續笑著聊方才的話題。
雲氏問道:“趙公子方才說到幽兒L幼時還有個至交,那那位至交現今在何處?”
趙軒麵色有些慌亂,方才他為了與雲氏套近乎,不知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所幸是雲氏聽到了才沒多做他想。
裴扶墨眯了眯黑眸,看向趙軒。
見趙軒微垂著眼,說道:“那位至交好友早在五年前便意外去世了,但當時隻有阿幽陪在身側,多餘的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阿幽當時很是難過,許久都沒有走出來。”
雲氏聽著更心疼裴幽了,本該是在侯府養尊處優的大公子,或許世子之位也該是他的,卻偏偏剛出生便流落在外,過了這麼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難得有個至交好友,卻也那麼早離開他。
她撚著帕子擦拭眼角的淚。
趙軒一直低著頭,沉默了會兒L沒有接話。
裴扶墨思緒稍轉,便也沒有開口,堂內霎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雲氏緩和好心情後,抿唇笑了笑,又招呼裴扶墨過來飲茶。
“懷徵也難得有時間陪母親多待一會兒L,坐下來聽聽趙公子多講一講你兄長的事也好。”
裴扶墨破天荒地極其給麵子,撩袍便換了個位置在趙軒身旁落坐。
趙軒眼睛溜溜轉,在雲氏之前,先一步取過那茶壺,笑道:“侯夫人,您歇息一會兒L,讓我來就好。”
裴扶墨將麵前的茶盞輕輕朝趙軒麵前一推,“那便勞煩趙公子了。”
“不勞煩,不勞煩。”
茶盞推過去後,裴扶墨便繼續與雲氏交談。
趙軒一隻眼空出來打量身旁的裴扶墨,確認他無法分心後,便從右手撚了些粉末倒入了茶盞內。
“世子,請用。”
裴扶墨含笑,伸手接過這杯茶盞。
趙軒親眼看他喝下後,心裡都不由跳躍了起來。
這銷魂春飲下去,還不得做個三天三夜才能罷休,屆時這位不可一世的裴世子,不想收了他妹妹都不行了。
裴扶墨眼角餘光掃到他那興奮到眯起來的三角眼,心中連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