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小院,鳴秋院的臥室窗口處傳來石子敲打的聲響,時不時擾得江絮清很是難受,安夏又正在外邊,她索性自己起身去窗外看看。
雕花窗打開,月色也如流水傾泄而入。
少年一身玄衣站在窗邊,俊美的臉龐猶如融入月色,唇邊銜笑,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鑰匙。
江絮清驚訝到險些叫出聲,後來想到現在是夜裡了,這時候裴小九過來若是被她爹娘知道了,準是會訓她。
她壓低了聲:“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裴扶墨緩緩啟唇,又將手中的鑰匙攤開在她麵前,低聲道:“跟我出來。”
“現在?”
“沒錯。”
江絮清猶豫了下,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的寢衣,她如今已準備入睡了,若是這時候出去,爹娘定是不許的。
她為難地搖頭,“不好,我阿娘會訓斥我的……”
裴扶墨道:“不怕,不讓他們知道,我帶你悄悄翻牆出去。”
江絮清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睜著眼睛,掙紮不已地看他,她實在沒明白,他夜裡怎麼突然翻到她家來了,還非要帶她出去。
“快,趁現在還不晚,一會兒L就回了。”
在裴扶墨的催促下,江絮清不得不回去換了身衣裳,再跟安夏說了一聲要她幫忙保守秘密,便被裴扶墨直接從窗邊撈了出去。
他在她家後院熟稔地像是自己的家,帶著她都能輕鬆地從高牆翻出去。
等出了江府,落地後,江絮清連忙問:“快說清楚,你帶我出來做什麼,還有那個鑰匙是什麼呀?”
裴扶墨替她攏緊她身上的素色披風,說道:“今天是你生辰,不是麼?”
江絮清點頭:“嗯,不過夜裡我爹娘和哥哥已經為我慶祝過生辰了。”
裴扶墨麵露不悅,敲了下她的額角,“看來你也沒失憶,既然記得,那為何今日不來尋我?”
江絮清輕呼一聲,捂住發紅的額角,委屈巴巴道:“你不是很忙麼?每日功課和習武都不能落下,我總不能天天去找你罷?”
況且,她阿娘已經鄭重地警告過她好幾次了,隨著年歲的增長,最好夜裡少與裴小九相處太久。
她今晚被他這樣帶出來,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裴扶墨氣得笑了,“從你出生起,你哪一年的生辰我不在?為何今年你就不見我了?”
江絮清不懂他從何而來的怒火,隨意道:“那也是很小的時候,等長大後,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呀?況且往後我每一年的生辰,也不見得你會在我身……”
“會!”裴扶墨打斷她的話,急聲道。
見他像是真的認真了,江絮清今晚不想與他鬨不愉快,便附和他:“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仰著笑臉道:“那裴世子,您大晚上帶我出來,是要做什麼呀?”
她今日生辰,裴扶墨夜裡找過來,也不是特地來尋不痛快的。
即便方才他是真的因為她那番話心裡堵得慌,但仍是強行壓了下去,恢複了往常模樣,說道:“帶你過生辰,你今晚想做什麼都可以。”
江絮清捏著披風的手緩緩收緊,杏眸閃閃,臉頰撲紅地問:“當真是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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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朱雀大街的繁華盛景,西市這邊的夜景更俱有煙火氣,現在戌時末,整條街上還是有不少的行人,兩道的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江絮清穿梭在鬨市之中,一路上笑容都未曾下去過,她拉著裴扶墨跟她一塊去買些民間最是時興的玩具,這些平時都是父親不允許她接觸的一切。
片刻後。
裴扶墨看著他手中這醜得出奇的麵具,幽幽道:“你要這麵具做什麼?掛你房間,你夜裡起身時還要被嚇哭。”
江絮清倏地駐足,轉過身來瞪他:“我才不會被嚇哭呢!再說了,誰說我要帶回去啦?”
“嗯?”裴扶墨問:“你買了要丟掉?”
江絮清笑得眉眼彎彎,“自然不是。”
她父親嚴厲教導過她不可以亂花銀子,不可以鋪張浪費,買了的東西當然也不能隨意扔,但她若是帶回去定要被爹娘指責,想了想,這麵具最終的去處,自然……
裴扶墨瞧她麵上笑容都要把小心思寫出來了,遂麵露嫌棄道:“這醜麵具,我也不想要。”
裴扶墨反手將那麵具送給了路邊的小朋友,那小孩子忽然收到禮物,樂得拍著手掌大笑。
江絮清誒了一聲,眼見那小孩拿著天降的麵具便笑嘻嘻地跑了。
她有些遺憾地望著那個方向。
她買那麵具,就是想騙裴小九戴上麵具好笑話他,他竟是早就察覺她的心思了,可惡!
裴扶墨把那醜麵具送人後,心裡都舒坦了,就連看著這條他們幾乎極少來的街道,都覺得無比有趣。
這條鬨市與尋常的街市不同,又名不夜街。
便是夜裡即便再晚,整條的攤販都不打烊,是以,這條街一到夜裡來往的人也較為雜亂。
高門大戶出生的孩子,幾乎都極少有機會來此。
裴扶墨走了幾步,轉身一看,江絮清還站在原地撒氣。
他過去,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烏泱泱的後腦勺。“這就生氣了?”
少年的嗓音是從江絮清頭頂傳來,她眼神往邊上一瞥,小聲嘟囔:“沒生氣……”
她就是沒看到裴小九戴上那個麵具,比較遺憾而已。
裴扶墨嗤笑一聲,還說沒生氣?連頭都不扭回來看他一眼。
半晌,身後的腳步聲走動了幾步,江絮清動了動指尖,在追上去和在原地多站一會兒L掙紮。
想了想,她還是想追上去,今日她生辰,還是不鬨彆扭了。
江絮清唇角翹起,愉悅至極地提著裙擺,打算追上裴扶墨的步伐。
她轉身,還未走幾步,便對上了一個戴著獠牙麵具的麵容,毫無預料
地朝她撲來。
江絮清嚇得花容失色,近乎失聲,也連連後退幾步,直到險些撞到身側的攤販時,一隻掌心及時拉住了她的右手。
四周傳來紛亂的嘈雜聲。
江絮清捂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臟,靠在少年懷裡,喘聲道:“裴小九,你,你嚇壞我了……”
裴扶墨取下臉上的獠牙麵具,眼尾微壓:“江慕慕,我看你就是自找罪受。”
千方百計要他戴醜麵具反而還嚇了自己?真是搞不懂小姑娘。
他確實搞不懂小姑娘,比如身旁這個。
她前一刻嚇得小臉慘白,下一刻便又恢複了愉悅的心情。
方才還捂著心口說嚇到了,現在心願了了後,便又拽著他四處去玩。
裴扶墨看著自己手腕上那隻纖細白皙的柔軟手心,頓了會兒L,目光又挪到她玩到泛紅的麵頰處,她鬢邊的碎發迎著風吹動,也猶如在他心裡蕩起漣漪。
他何止弄不懂小姑娘,他,也要弄不明白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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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拉著裴扶墨走到了一處攤子麵前,那攤販的老板是一個年近六旬的大爺,生得枯瘦如柴,但一雙手是極其的整潔乾淨。
他這邊的攤子前圍了不少小孩子,孩童的歡聲笑語與其他攤麵形容了鮮明的對比。
江絮清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她鬆開了裴扶墨的手腕,便輕鬆擠進了那孩子堆中。
她已經過了十歲,比身旁六七歲的小孩子,身量要高不少,但即便如此,她想擠進去看清楚情況還是有些困難。
裴扶墨身量頎長,站在外邊便知曉這個攤子是賣什麼的了。
他抱著雙臂,懶散地倚靠在一側的牆邊,打算等江絮清自己玩膩了出來。
沒一會兒L,江絮清總算擠了進去,在看到這大爺正在細致地做著小糖人,她不知不覺看了許久。
周圍的小孩一個接一個地取到了大爺做的小糖人,大多都滿意的離場了。
等排隊輪到江絮清時,大爺空下手中的活兒L,抬頭慈祥地問:“小姑娘想要什麼形狀的小糖人?”
江絮清眨了眨眼,“我想要什麼,爺爺都能畫出來麼?”
大爺慈愛地笑了笑:“老夫做這行已有四十來年,還沒有什麼花樣能難倒老夫。”
江絮清摸著下巴,很是絞儘腦汁想了想。
過了片刻,大爺好奇問:“小姑娘還沒想好?”
江絮清站在那為難許久,裴扶墨默了片刻,便走過去越過那攤前,他行至大爺身側,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話。
大爺聽完,抬眸看了眼站在攤前還在想什麼圖案的小姑娘,後說道:“小公子若是想學,自然可以,但這種活對你們這種……”
大爺看出這一人衣著華貴,便知不是普通人家,這種自小嬌生慣養的千金少爺,又怎麼做的來他們這種事。
裴扶墨道:“其餘的,大爺不必擔心。”
見他滿麵認真,大爺隻好點頭,畢
竟這位公子給的實在太多了(),況且他還可以趁機歇息?()?[(),不過是在旁指導幾句便能有錢拿,何樂而不為。
江絮清還在那傷腦筋地想,畫什麼圖案比較好,等她回過神時,麵前的攤販老板已經變成了裴扶墨。
她驚訝道:“裴小九,你怎麼在裡邊?”
裴扶墨有模有樣的在大爺的教導下,開始擺弄起了工具,他淡淡道:“江慕慕,你若是還沒想好,我就自己給你畫了。”
“我……”她咬了咬唇,眼神落在裴扶墨擺弄工具的那乾淨的手上,忽然就跟不會說話了一樣。
她很想問,裴小九不是最討厭甜食麼?
為何還要主動去學做小糖人。
大爺坐在一側指導裴扶墨該如何操作,他有樣學樣跟著擺弄了起來,初時有些手生,不知該如何下手,直到練習了一會兒L,裴扶墨便明白其中的要領了。
他站在攤子後,微彎腰身,手腕的衣袖紮了幾層,露出了白淨的腕骨。
月色落在他纖長的眼睫,襯得他溫柔無雙。
江絮清站在攤子前,從起先好奇打量他如何做小糖人,到最後不知不覺將目光落在他好看的手上,他認真做小糖人的麵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