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血客擦了擦嘴,平地啐了一口“柳小賊,你便是瞎了,也還好好活著,怎的不想想被你糟蹋的那些姑娘,已經死了十幾年!就是再投胎,如今也能嫁人了!”
那柳姓男子倒也不與他爭辯,以為無力反抗,便抱著琴從暗處走出來。
少女定睛一看,震了一震。
隻見這男子一身青色衣袍方士帽,端的是個儒雅清和的打扮,可麵上卻平白多了一條血疤,正長在他雙目上,如同一條血蜈蚣,攀爬延伸到腦後。細看之下,連同那耳朵也是被削去了尖。
——想來是一種極其鋒利強悍的劍氣所致,一劍見血,卻不知為何,傷及頭顱卻未能致死。
倒是命大。
男人恨恨地走上前“莫老鬼,她們死便死了,與你何乾!”
看著對方因傷重而站立不穩,他又是詭秘一笑“哼哼,這蝕寒骨的滋味不好受吧?加上我這瀟湘怨......嘖嘖,是不是渾身功力阻塞,空有絕學卻使不出呢?”
少女凝眉,這她倒是略知一二。
這蝕寒骨,乃是西夷的無心魔教傳入中州的一種劇毒——相傳無心教前任教主錦瑟,愛上了中州劍客李緣君。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李緣君乃正派翹楚,不願與魔教為伍。
錦瑟教主因愛生恨,以雪蓮子為引,混以十餘種大漠毒物,煉就“蝕寒蠱”。中蠱者真氣凝滯,痛不欲生,卻又被雪蓮子強行吊著一口氣,求死不得,頗為陰損。她趁其不備,向其下毒。後神醫常不易以倒行逆施之法,終於替李大俠解了這蠱毒。
誰知錦瑟聽聞此事,卻再次潛入中州,以自身骨血製成奇毒“蝕寒骨”。非習武之人,則沾之即死。而有功底之人,卻非消磨自身功力不可對抗。即便如此,中毒者也會在短短數十日之間枯竭而死。
一代大俠李緣君,最終還是死於此毒——
而常不易餘生也是鑽研解毒之法,過勞而亡。
後來無心教即被中州視為毒瘤,二者頻頻相爭,勢同水火。
一樁恩怨,牽扯到兩方勢力,當真令人唏噓。
不過麼......按理說,這“蝕寒骨”應是天下獨一,隨著錦瑟的死亡而銷聲匿跡才是......如今居然重出江湖......
怕是來者不善。
而這“瀟湘怨”......
她覺得很是耳熟。正暗自思索,那邊卻見啼血客點住了胸前幾處大穴,防毒素擴散。
他兀自坐下,也不顧自己空門大露,朝對方說道
“柳小賊!若是往昔,便是再削上你一千劍,也難解老子心頭之恨!可如今......”他譏笑一聲,“就算老子身不能動,腳不能行,杵在這兒讓你殺,你也沒那個狗膽!”
男人聞言,狐疑地望向四周。迫於對方淫威,他不由後退半步,心生警惕。
“你待如何?”
啼血客哼了一聲“今日你布下埋伏在這等老子,怕是也知道玉生煙的事了。”
少女聽到“玉生煙”幾個字,立刻凝神細細聽他們說的話。
他挑了挑眉“哈哈哈!大仇得報,再得武林至寶,豈不美哉!”
隻聽啼血客不屑地笑笑“若非老子中了‘蝕寒骨’,輪得著你來傷老子?!不過是敗壞姑娘名聲的下賤小賊罷了!”
一語中的,這人平生最恨“小賊”二字,對方卻張口閉口不離“小賊”。
他惱羞成怒,長指一撥,在啼血客身上又添幾處血窟窿。這回啼血客便隻能用劍撐著身子,才不至於倒下。
少女暗暗驚奇——
這啼血客倒是個傻的,都這光景了,還要逞口舌之快!
不過拜他所賜,少女終於想起,瀟湘怨,柳小賊......這不就是十多年前在滄州各處犯下采花案的采花賊,柳書生嗎?!
傳聞柳書生麵若桃花,男生女相,便是女子也想親近一二。柳書生專挑正經人家的小姐,先喬裝教書先生,以禮相待。後夜闖閨閣,玷汙其身,壞其名聲。此人輕功偽裝都是極好,屢屢作案,官差卻抓他不著。一時之間,滄城但凡出落女兒的,便是人人自危。後來不知怎的,他忽然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距此已過了十餘載,如今看來,是被啼血客找上了。
——這啼血客倒也不似傳聞中的那般嗜殺無情。
少女暗自揣測,果然...傳言不可輕信。
隻是他身負重傷,又遇上仇家,定然是凶多吉少......倒是可惜了這古道俠腸之人。
隻聽那莫老鬼咳了幾聲,呸了幾口血。
“嗬!實話告訴你吧,今日你非但殺不了老子,還得保著老子不死!”
柳書生皺了皺眉,頓時明白過來——此地隻他二人,追兵將至,若是將他殺了,那這盜寶之名可要自個兒來背了——
他自詡輕功不錯,卻也不敢說能全然避開魔教的追殺。
他霎時間飛身上前,一把揪住對方衣領,怒喝一聲
“拿來!”
啼血客仰天大笑,說道“柳小賊,你動動你那賊腦,這寶貝,老子會放在身上?!”
柳書生一時氣急,竟是殺也不得,丟也不得。
至寶雖好,卻忌獨占。
他厭倦了東躲西藏,如今不能手刃仇人,也沒問出寶物下落,便恨不得將目光化作毒釘,讓對方被釘個對穿。
可他也明白,以對方的脾氣,怕是再紮百來個血窟窿也不會開口。
遠處飛鳥簌簌驚起。
不好!有人來了!
他略一思索,果斷提氣離去。
誰知“叮——”的一聲,莫三思捂著傷口,提起寶劍,擋住他的去路。
“小賊,老子準你走了麼?!”
“莫三思,你想死嗎?!”柳書生暴怒而起。
“哼,老子命也長不了,就留你做個伴吧!”
啼血客說著,也是狠厲出劍。
遠處人影攢動,追兵將至!
柳書生本是處處躲避,此時見有人來了,頓時心急,竟再度撫琴,鋼釘飛舞,招招毒辣。
啼血客雖是強弩之末,但畢竟名劍在手,啼血劍芒紅光愈盛,怕是飲了主人的血,殺性漸起。
眼見著他手握啼血,就要逼近,那柳書生眼見近戰不敵,眼珠一轉,故意暴露胸前空門,以區區木琴格擋,右手卻背過身去,做了些小動作。
啼血客自是老練,直直朝他胸前刺去,誰知就在柳書生右手伸出,他自以為要成事的一瞬,啼血劍劍鋒一轉,當空削下!
霎時間,一隻握著毒釘的斷手落在地上。
柳書生來不及感知疼痛,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殘肢從手肘分離出去,下一瞬,他痛得哀嚎陣陣,再也控製不住身形,從空中跌落。
而莫三思怎會放過如此機會,啼血劍從上而下,一招白鶴淩空,對著下方的柳書生劈頭刺來,眼看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
“留神!”
一聲嬌嗬響起。
莫三思何其老辣,心領神會,將頭一偏——
一道寒芒擦過他的耳側。
是根鋼釘!
這柳書生倒真是陰毒,在舌尖藏了根釘子,隻等他落下一瞬暴射,避無可避。
趁著這莫三思愣神之際,柳書生得空,飛身離去,卻也無法再追。
少女從樹上輕盈躍下,衝莫三思抱了抱拳。
"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