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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決明顛簸而醒,一睜眼,便是一片漆黑。
“喂……”他嘗試著張了張口,喉嚨倒也不覺痛癢。
這寒症,來得快,去得快。
“嗯?醒了?”顧見春步履生風,蘇決明隻覺眼前景物飛速變換,卻愈發昏暗。
借著稀薄月色,他才分辨得出——
這是下山的路。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有氣無力地說道
“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顧見春笑了笑“讓你走,天亮之前我們可到不了……”
決明知道這是在諷他不會輕功。
——奈何他的確不會,此時受製於人,卻也沒什麼可反駁,隻得說道
“我們要去哪兒?”
“彆亂動。若是摔下去了我可來不及撈你。”他穩了穩身子,繼續在林中前行,“我們去雙溪鎮。”
“雙溪?那不是我們來時的地方?”蘇決明疑惑地問道。
“是啊...如今山上待不得,你我不如去沾沾煙火氣?”
顧見春額前隱隱冒汗,實則這點路程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今夜露重,卻不像是好天。
“你蠢啊。”蘇決明聞言,撇了撇嘴,“鎮上人多嘴雜,萬一把你我供出去,你當如何?”
顧見春輕笑“嗬,無妨。不是說‘大隱隱於市’,料他們也想不到我們會躲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狂妄。”蘇決明翻了個白眼,有些不屑。
——說是“無妨”,真被他們發現了,還不是要打上一通?他倒是打得開心,也不管自己擔驚受怕……
“你不是一直惦記著花糕嗎?”見對方無甚喜色,顧見春循循善誘。
蘇決明搖了搖頭“如今還病著,得忌口。”
“我想想……前日裡你不是想吃那家牛肉羹,要不我帶你去吃?”
腹中微震,蘇決明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昏睡一天,還未吃什麼東西——
顧見春見他不答話,默默思忖,便乘勝追擊,狀似無意地開口道
“對了,忘了同你說,我那日在街上,看到鎮上新開了一家酒樓,有種叫‘蒜蓉枝’的小吃.....就是...你知道‘糕花’嗎?據說那廚子是永州人,從帝都學來的手藝。他們都說,老遠就聞到那酥油的味道,彆提有多香了!”
“要不,我帶你去嘗嘗?”
“咕嚕嚕——”他話音方落,蘇決明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一聲,山間幽靜,倒是格外響亮。
蘇決明登時漲紅了臉,好在顧見春專心趕路,並未看見他這般模樣,聽到動靜,卻隻笑了笑,問道
“我竟忘了……一天沒吃飯了吧?”
蘇決明冷哼一聲。他不會如今才想起來吧?
“習武之人皆會些辟穀之術,幾天不吃也無妨,倒把你給忘了……”
顧見春掏出乾糧,反手遞給少年。
“墊墊肚子,還有幾個時辰就到了。”
蘇決明接過了麵餅,嘴裡嚼著,心裡卻想著那蜜花糕,牛肉羹,蒜蓉枝。畢竟是孩子,免不了這一時的口腹之欲,故此也不再說些什麼冷言冷語。
顧見春默默趕路,思緒萬千——
實則他如今最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便隻一條。
那些人究竟是憑借什麼找上來的?
他自詡輕功耳力尚佳,也沒見到有誰跟蹤他,這魔宮之人又是如何能尋到山上木屋的呢?鎮民淳樸憨厚,他自是不願相信有人告密。想要甩脫這群“狗皮膏藥”,如今卻也隻得兵來將擋了……
忽然,他鼻頭一皺,似是聞到什麼焦糊之味。
顧見春心底一驚,連忙自林間躍上枝頭,極目遠眺。
“啊!”驀然升高,蘇決明手中一個不穩,眼睜睜看著那半塊白餅遙遙落地。
“做什麼?!”他自然驚怒交加。
這人,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
顧見春指了指那遠處村鎮,不出一言。
蘇決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震駭莫名。
火。
好大的火!
那火光燎燎,似有滔天之勢,將整個山村都籠罩其內。
“萬壽宮!是他們!”蘇決明雙目赤紅,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蘇家慘景還曆曆在目,如今這畫麵竟在他眼前重現。
顧見春忽然歎了一口氣,在對方掙紮著下來之前,在他頸邊輕輕一按。
蘇決明眼前一黑,意識離去之前,卻隱隱聽見對方低聲說道
“睡吧,隻當是做了一場夢……”
顧見春以布條將這孩子捆於背後,腳下催動輕功,馬不停蹄地朝著村莊趕去。
——放走一人,大錯已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