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劍與雪(2 / 2)

少女有些不解“可師父也說,天道有常,既然萬物自有輪回,又何必你我來拔劍守道呢?”

這話被師父聽了,卻笑著說“小湄倒是比你有悟性。你雖為長,小湄卻能比你走得遠。”

這下輪到他不解了。

師父遂問了個問題。

這風吹槐花落,是風在動,還是這花在動?

他尚在疑惑,小湄卻突然笑了,說道“師父,小湄明白了。”

老人微笑道“你二人再比試一次吧。”

兩人遂拔劍。而這一次,小湄勝他半招,率先點在了他的胸前。

師父說,既然學成,便去山下轉轉吧。

二人早有下山之意,一聽師父如此說,高興還來不及。小湄更是驚喜,以為娘親許她下山,滿心都想著尋找娘親。

下山前,師父曾算了一卦,對他二人說,閒事莫管。

可一下山,兩人便遇上一樁“閒事”。山匪劫道,民不聊生。

二人看不過,便略施小計,懲治了那群山匪。誰知他二人心性純粹,又不通世事。斬草未除根,不慎遭了那山匪的算計。倒真應了師父那句“閒事莫管”。

山匪偷了小湄的隨身之物,要引他二人前去。兩人本不會落入敵手,隻是小湄說,那隨身之物是娘親繡的香囊,娘親說,隻有學了這香囊上的繡法,才能找到她。於是二人為了取下香囊,落入陷阱。他拚死將小湄推出了陷阱。不為彆的,隻為他自無牽無掛,可小湄還未尋到娘親,他是師兄,自然要護著她。就是山匪窮凶極惡,苦苦折磨他之時,他也未曾後悔。黃金書屋

他痛極,本以為,這一生便這樣結束了。

再醒來時,又是棲梧山,槐花樹,可樹邊已經沒有那個人影。

倒是多了一個劍塚,塚上落滿了槐花,碑牌有些風雨消磨的痕跡,刻著“白雲無歸。湄拜彆。”是她的字,卻刻得入木三分。

師父說,小湄下山了。

他欲追問,可師父卻說,他亦不知小湄去向。他將劍塚挖開,隻見白雲劍寸寸而斷。

彼時他重傷初愈,隻得留在山上。不知為何,師父連山下也不去了,設下迷陣,封了棲梧山,像是蒼老了許多。

後來架不住他苦苦哀求,師父無奈,才說了“問劍山莊”四個字。那之後,他便偷偷下山,去尋訪這問劍山莊。

第一回,他不知問劍山莊有何名望,順著指點便一路趕去。可連山門都未曾見著,便被人攔了下來。他無名小卒,沒有拜帖,自是不配進這“天下第一莊”。

過了一年,他偷偷下山已是輕車熟路,因他武功高強,多行俠義之事卻又不報大名,便在江湖闖出了個“青山客”的名聲。他這“青山客”再拜問劍山莊,這次倒是上了山,可對方一聽他打探問劍山莊的小姐,以為是慕名提親,便連忙將他打發了去。

又是幾年過去,師父早已知道他下山之事,卻沒有多說。隻說,要他恪守本心,潛心悟道。他山上修道,山下證道,一番遊曆下來,倒結識了不少知交好友,多番打聽,卻也無果。

突然有一日,師父說,要他去閩安蘇家,取碧天劍。他下山,因順路,便再上問劍山莊。這一次,倒是讓他進了莊門,還正巧見到了南宮莊主。

可莊主卻和他說,“且回吧,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

他不信,師父不會騙他。

可不信也無法,問劍山莊是何等身份,豈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踏足。他隻得作罷,一路下江陵,過五溪,到了這閩安,卻不止取了把劍,還順手救了個人。

本來尋著劍,便可回棲梧山,無奈萬壽宮步步緊逼,卻讓他二人一路南下,一去無返。

他這一生就是太愛管閒事。

......

月落烏啼,江楓漁火。

“哎——”蘇決明抬著頭,望著樹上那個身影,有些無奈,“坐這兒一夜了,你不餓麼?”自打昨天夜裡兩人鬨了不愉快,顧見春便飛身落在廟門口的枯樹上坐著。樹上也沒什麼枝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乾,歪歪扭扭地延伸到一邊。夜裡他都睡了一覺,清晨醒來,這人還是在樹上。

對方不答話,他啃了一口乾糧,又坐回廟裡。一個不吃,兩個也不吃,會功夫了不起啊。等他學成了拳法,便要這人教教他辟穀之術,以後就可以幾天不吃飯,多是省事。話不多說,他便去練習新學的拳法。

夜來了然,她昨日醒來時聽到的便是這練拳的斷喝聲。

細細教這林少爺寫了一整夜的信。她此刻也有些疲乏,得了空,倚著牆根便要睡去。這林少爺倒也粗中有細,恐怕是感念這姑娘如此細心教他寫信,看她睡著,便給她披上件外衣。

夜來本就淺眠,感到身上一重,有些防備地坐了起來,感覺到是林穆遠,她鬆了氣勁,點點頭,謝過他的衣服。樹上的人看著這兩人,目光微涼。

“夜來姑娘,一日沒見你吃東西,不如吃些乾糧再休息?”

她神色淡然“不必。如若我們一直不能出去,這乾糧隻夠你二人吃三日。”

林穆遠驚奇“姑娘連這也算得分明?真是事無巨細,在下佩服!”

“沒什麼好佩服的。”顧見春長舒了一口氣,從樹上躍下來,“想必夜來姑娘是知曉,在下出門隻會備三日的乾糧,以免浪費,於是便推算了一番。”

幾人奇怪,這人一向隨性灑脫,謙和有禮,今日怎麼總是話裡有話。

夜來不理會他,轉頭問道“林少爺,你先前說,你的信隼一日便可來回,是也不是?”

林穆遠不敢怠慢,連忙點了點頭。

“好,那便休整一日。明日子時三刻,我們動手。”

他又點頭如搗蒜,連聲應下。

——於是饒是他如此後知後覺之人,都察覺到了此時氣氛不對。

這兩位像是在生氣,這氣卻生得莫名......倒叫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左右看看,便隻得先對夜來說“姑娘,你便好生休息一番。”

然後扯過顧見春,將他拉到門外。

“顧少俠,我雖不知你們和夜來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林穆遠一向相信我的直覺,我看這夜來姑娘也不像壞人,猜你們之間是誤會居多。如今這姑娘眼睛都看不見了,卻還傾力相助,實在是純良至極啊。顧少俠…啊…不對,顧大俠!你就當是給我林穆遠一個麵子,待我林家風波平息,我必湧…湧泉相報!”

他似乎是初學這個詞,用著還有些拗口一般。一看就是夜來昨晚才教會的遣詞造句。

顧見春聽著他說完,笑了笑。“林少爺,你多慮了。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誤會,不過是道不同罷了。”

門後似是有人輕輕冷哼了一聲,卻沒有出聲。

林穆遠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似懂非懂就點了點頭。

“那便好,那便好……你們能暫且放下恩怨就好。畢竟還要一起救我爹,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哎!呸呸呸!瞧我這嘴!”

他勉強擠出個笑來,不再多言,吹了聲哨,招來信隼便逐一去信。

鳥鳴天將曙。

少年兀自在晨光中出招,一如當年山上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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