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莫說完這些話之後, 全世界的熒屏都被切斷了。
手機、電視、電影院和廣告牌都全部恢複正常, 好像剛剛那魔幻的一切都隻是做夢而已。
人們迷茫地站著, 竊竊私語。
街道上仍然繁華, 霓虹燈閃爍，洗腦的廣告歌在寂靜的人群上空顯得如此突兀。
短暫的、詭異的寂靜之後，天空上二十四小時飛行的檢測器們像是失去生命一樣紛紛墜落地麵，巡邏的機器警察也怦然落地, 失去網絡和電源的白球在地麵上滾動著。
人群僵在原地, 他們注視著地麵上滾動著的機器警察, 身體越一動不動, 仿佛也跟隨機器一起關閉了開關。
白球機器警察滾落到一個人的腳邊，第一個人畏懼地躲開了。
過了一會，第二個膽大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用腳踢了踢白球。
沒有反應。
又過了幾秒, 街麵被震驚的聲音充斥，馬路堵塞, 開車開到一半的司機們都停下來加入圍觀隊伍, 議論紛紛。
人類們這才恍然意識到, 澤莫說的是真的，十五年來——幾乎已經成為生活和秩序一部分的監控者們此刻都成為了廢銅爛鐵，至於街邊的監控？相比於高強度監視的機器警察，似乎這些小小的監控器都不算什麼了。
儘管如此, 地球上在白天時刻的文明地區仍然保持著相當的自律, 人類在震驚之餘, 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該工作工作，該逛街逛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到夜晚來臨時，一切都變了。
紐約裡，人類和超級人類城區之間的防護已經成為擺設，超級人類和人類互相翻牆，即使有少數真人警察出麵，可是他們根本無法阻止兩邊城區的人互相越獄，更彆提那些無法阻攔的超能力者。
而剩下的普通人中，有些人躲在家裡，害怕麵對這個沒有監視和安全的世界。有些人蒙上麵具，扛著武器，在燈光之下成群結隊地砍爛機器警察來泄憤。有些人打架，有些人在路邊隨地尿尿，用噴漆揮舞牆壁，有些人趁機偷盜物品……這些信用評分平均在78分以上的良好市民們，此刻卻都露出了往日道德不被允許的一麵，就連智能機器也沒發現，這些高評分的市民竟然還有這樣低俗不恥的一麵。
最致命的是平時被嚴格管控在黑街裡的評分75分以下的混混和流氓，他們幾乎急不可耐地踏入城市之中。
所有的超級英雄、備用隊員都出動，想要穩定局麵，可是成群結隊蒙著臉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趁機搶劫和犯罪的人可以直接追捕歸案，可是那些隨地小便，在大街上喝酒的人又該如何處置呢？而且，超英數量畢竟有限，根本無法顧全所有地方。
托尼的鋼鐵部隊全麵出動，有效地壓下紐約城區的動亂，畢竟紐約是美國最先進的城市之一，還算好控製……可是其他城市遠遠不夠用。
……
秘密基地裡，反抗組織的成員有的有的休息，有的在忙。隻有哈羅德·芬奇坐在電腦旁邊，這個天才的隱形富豪手肘抵在膝蓋上，身體前傾，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垮的脊梁。
他拿下眼鏡，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周身散發著絕望和難過的氣息。
電腦的屏幕熒光籠罩他的身體，電影的音響輕輕地嗡鳴了一聲。
【你，不開心。】電腦說，【我們，即將，取得勝利。為什麼，你，不開心？】
哈羅德抬起頭，他的眼眸疲憊不堪。
“我一直在想，即使超人不對，那我們的做法就是正確的嗎？”他聲音痛楚地說，“我創造你是為了拯救世人，可是……告訴我，今晚全球中預計會有多少人死於動亂？”
電腦很快報出了一個數目。
哈羅德睫毛微顫，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他不認識那些人，可是他為那些可能會被意外傷害的性命而感到疼痛不已。
【這已經是，最好的路徑。我模擬過三萬次，這是最好的路徑。】電腦重複道，【如果等到五年之後，根據計算，超人的權力會造成比現在更大的傷亡。】
“人命不該是棋子。”哈羅德低聲喃喃道，“我們有什麼資格抨擊超人？我們都是以正義為由的劊子手。”
電腦沉默地閃爍著，即使每一個AI都能依靠一點數據便計算出一個人未來脈絡，可是讓機器真正了解一個人的內心，卻是極其困難的。
【自由要付出代價。】過了半響，機器說，【隻有這樣，才能最快速度、最直接的讓人類明白，當他們依附係統的時候，自己失去了什麼。隻有看到傷亡，人類才會反思自己。】
“有很多時候，普通人在這種事情上毫無選擇。”哈羅德低聲說，“你看，在高級玩家博弈的時候，普通人的生命就如同如同草菅般不值一提。不論和平，自由，民主還是專政，當有壞事發生的時候，第一個受到衝擊的就是普通人。這就是我當年創造你的原因，因為人命本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人的性命應該用於被犧牲……可是我又做了什麼？我竟然認同他們將普通人的傷亡認同為不可避免的事情，我……”
“哈羅德，你太過對自己苛刻了。”
這時，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哈羅德看到一個白發老人走了過來。
“皮姆博士。”哈羅德道。
漢克·皮姆在他的對麵坐下。
“你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哈羅德，你總是心係每一個人。”皮姆說，“可是這個世界需要有高瞻遠矚的人，他必須要向未來看，在人類磅礴的曆史中，單個人的存在就像是浪花的沫子，整個人類的未來值得一點人的犧牲。為了所有人類的未來，就算我們不打敗超人，也要讓普通民眾覺醒，讓他們覺悟自我。如果人類不覺悟，不反抗，那麼人類終將走不長遠……而且，我們挑在這個時間露麵，不正是因為無數次運算過後，得出現在開始政變會最少的影響到普通人的嗎？”
哈羅德注視著皮姆博士。
“你說得有道理，博士。這也是我當年同意與您合作的理由，如果不是您的量子科技，恐怕我和我的機器早就會暴露在世界之中。”他緩緩地說，“偉人和將軍的確要高瞻遠矚，掌握大局，才能贏得勝利。我無法反駁，但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你無法救下所有人。”皮姆緩緩地說，“我勸你想開一些，哈羅德。你沒有參加過戰爭，執行過任務。可是我參與過，在戰爭裡，一切都是非常態的。”
“或許吧。”哈羅德十分疲憊，“現在，原諒我先走一步，博士。我感覺自己很累。”
哈羅德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走廊。
他的目光注視著前麵。
“刪除覆蓋我的這段監控錄像。”他說。
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但是他知道機器會照辦的。儘管名義上澤莫是這個反抗組織的頭目，擁有這個‘機器’的人工智能的最高權限，而被哈羅德嚴加管束的機器並不像賈維斯那樣擁有人性，她看起來就是一個程序。可是，實際上的最高權限仍然是哈羅德，哪怕他本人不願意，也是如此。
所以，隻要哈羅德的話，機器就會百分百照做。
哈羅德一路來到了監/禁室。
澤莫將希莉亞關在擁有紅太陽輻射沒有窗戶的屋子裡，並且沒有鐘表沒有固定的三餐時間，想要徹底混淆降低希莉亞的注意力。而哈羅德則用自己的權限將她移到正常的房間裡，給了她一張床，一個小桌子，還有她最愛的AI製作的飲食。以及，她原本身上多達五處的氪石鐐銬，也銳減為了一個。
不是希莉亞吹，如果是克拉克被這麼綁著，他這個純血氪星人絕對會涼涼的。
哈羅德來到希莉亞的房間門前，男人還有一種老富豪的做派，進監/禁室之前還不忘敲門。
這時已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如果不是今夜的事情讓哈羅德沉重得難以入睡，否者他這個年紀的人，現在即使醒著也一定是在痛苦地嗑咖啡。希莉亞就不一樣了，哈羅德進來時，希莉亞仍然神采奕奕，被關押了將近一周，她看起來非常精神。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我打擾到你了嗎？”哈羅德說。
“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希莉亞在床上盤著腿，她揚了揚下巴，“坐。”
倒是有一種反客為主的感覺。
哈羅德在椅子上坐下，他將拐杖依靠著牆邊放好。轉過頭，希莉亞已經趴在桌子上，她的下巴枕著手臂，那雙淺藍色的眼眸注視著哈羅德。
有那麼一瞬間，哈羅德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他不敢注視女孩淺色的眼睛。她是反派之女，她隨著父親入侵地球，可是她的眼睛沒有壞人的渾濁，而且恰恰相反，她的目光通透、清澈，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小溪，能夠映照出所有的罪惡。
他已經快六十歲了，他比這個女孩大這麼多，可好像他們互相注視第一眼，她就看透了他。
“又來找我談心了，哈羅德？”希莉亞說，“真奇怪，你們這些地球人為什麼總是愛找一個冷漠無情的外星人談心呢。”
“我可沒這麼說。”哈羅德輕輕地歎息道，“我隻是……”
“你被內疚和痛苦折磨，哈羅德。”希莉亞輕輕地說，“看起來V的計劃很成功，是嗎？”
哈羅德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