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選擇相信自己的理智。
而沢田綱吉也正是這樣做的,並為此早早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除了與入江正一和雲雀學長的假死計劃之外,他們還有一個計劃,那就是刺殺白蘭。
隻要這個計劃成功,他們就不必與十年前的自己替換,不必將世界與未來交到年輕的自己手中,不必讓還未成年的大家直麵生與死的風險。
因此,在白蘭邀請他在某地見麵時,沢田綱吉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隻要見到白蘭、隻要說服他驅散他周圍的守護者,那麼他完全有機會成功殺死白蘭,因為他了解白蘭就如同白蘭了解他。
沢田綱吉知道,白蘭漆黑的火焰並非變異,而是將大空火焰進行超高濃度壓縮後的效果。這樣的火焰讓白蘭攻擊時威力驚人,但也同樣讓白蘭防禦低下,近距離下幾乎挨不住他一拳。
沢田綱吉還知道,白蘭是個性格懶怠的家夥,其體術對於普通人來說當然是綽綽有餘,但對於師從Reborn的他而言,卻隻能說“還算可以”。
沢田綱吉知道白蘭的一切,知道白蘭所有的弱點,所以沢田綱吉非常確定,隻要給他機會,他可以在假死計劃開始之前就將事件結束。
是的,沢田綱吉非常確定——隻要給他這個機會!
因此,當白蘭周圍的守護者如他期待的那樣被驅散,當白蘭給了他動手的機會一如他想的那樣時,沢田綱吉在白蘭舉槍的同時對白蘭也舉起了槍。
在這無限漫長的一瞬間,沢田綱吉是占據絕對優勢的——
他的反應速度比白蘭更快。
他的近身戰鬥比白蘭更強。
他有著戰鬥上的優勢,並也早已經做好準備、下定決心!
——隻要他扣動扳機就好!
隻要扣動扳機,一切都會結束!
……但他做不到。
哪怕直到這一瞬間之前,他都以為自己做得到。
但不行。
真的不行。
“對不起……”
這一瞬間如此漫長。
但它終究會過去。
所以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沢田綱吉就知道自己輸了。
——他失敗了。
一敗塗地。
“抱歉……”
為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很抱歉辜負了大家的期望,很抱歉不得不將這樣重要的事交給年輕的自己。
因為直到這一刻沢田綱吉才明白,原來“殺死白蘭”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
最後的時刻,沢田綱吉依然沒有放下槍……他隻是無法扣動扳機。
他無地自容。
“對不起。”
為了所有的一切。
——砰!
屬於沢田綱吉的“現在”,在這一刻畫上句號。
而“對不起”——
這也是白蘭聽到的來自沢田綱吉的最後一句話。
雖然它並不屬於白蘭。
·
在這一刻之前,白蘭從未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從未對沢田綱吉遭到的一切感到抱歉。
因為這是沢田綱吉的選擇、是與一個瘋子相愛必將遭受的苦痛。
所以在沢田綱吉選擇了他、並且一遍又一遍地選擇了他的時候,他就必然承受這樣的結果。
這是理所當然的。
——是的,直到這一刻之前,白蘭都是這樣想的。
可當屬於沢田綱吉的記憶湧來時,當他看到“自己”直到最後一刻都拿著槍、但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扣下扳機的手的時候,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氣。
白蘭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餐廳,登上天台,遠遠看著他記憶中的那個人舉重若輕地解決一切,看著對方絲毫沒有發現他的存在、走向屬於自己的世界……白蘭知道自己可以叫住他。
隻要白蘭出聲,那個笨蛋肯定會向自己走來,毫無疑問。
但白蘭隻是靜靜看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就像是記憶中的自己一手導演的偉大戲劇即將攀向巔峰的那一天,他卻摘下戒指,扯下幕布,並撕毀了那封最重要的信。
“走吧,不要回頭。”
“走向你的世界吧。”
失去記憶的白蘭明白自己的選擇,但卻並未體會到自己當時的心情……可他現在體會到了。
白蘭用近乎病態平靜的心情,注視著自己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到來又離開。
他覺得,或許這才是最後一刻。
但白蘭忘了,每一次當他想要離開的時候,沢田綱吉總會回頭看到他、抓住他。
一如過去。
一如現在。
·
此時此刻,沢田綱吉的身形已經開始虛化。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
它正不斷拉扯著這位世界的基石之一,呼喚著他回到自己的位置。
但沢田綱吉卻不管不顧,身上再一次燃起了近乎實質的火焰,徑直衝向了白蘭。
白蘭驚了驚,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是“白蘭你這個混蛋終於出現了”?
還是一記友情破顏拳?
啊,算了,雖然他的拳頭看起來就超痛的,但如果他真的想打,就讓他打兩拳消消氣好了。
白蘭這樣想著。
但是,再一次出乎白蘭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等到迎麵而來的拳頭,而是等到了一個擁抱。
“太好了,太好了……”
這一刻,沢田綱吉用力緊抱著白蘭,聲音近乎哽咽。
“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夢……你一定還沒死,你一定還活著!”
“白蘭,你這個混蛋……你要活著啊!你一定要活著回到我身邊!你答應過我的!”
這是白蘭從沒想過的回應。
他愕然呆立,腦中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刻,他感到自己像是快要融化的雪人。
當太陽升起的時刻,雪人喜歡的所有刺骨冷風、所有由冰雪覆蓋的冷酷外衣,都會消失不見,然後,那顆被雪人刻意掩埋在冰雪下的真心,就會曝露在陽光下,展露人前。
他總會避免如此,因為他以為自己會變得脆弱又軟弱,還會變得殘缺而瘋狂。
但他沒有,因為有人早早用自己的血肉,為他填補了人類的身軀。
而他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
“對不起……”
對不起。
為了所有的一切。
“對不起呀,阿綱,我應該早點來見你的。”
白蘭丟下手杖,伸手將這個身形越發虛化的人緊緊擁住。
他按住這個笨蛋的頭,沒有讓他看到自己這一刻的表情。
但他的聲音應該是在笑著的。
“彆生氣啦。”
“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會跑著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