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什麼,他就隻是那麼靜靜的站著。
良久,良久。
大約有半個時辰那麼久。
衛青的身子仿佛解凍了一般,漸漸開始微微顫抖,瞳孔開始不住的縮放,呼吸也隨之沉重而急促起來。
忽然!
他像是受了什麼重大刺激一般,猛然衝到門口,大力拉開了那道房門。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灑在他依舊在不停顫抖的身子上。
太刺眼了。
使得他瞬間熱淚盈眶。
但他卻並未眯眼,他拚命的撐著試圖閉合的眼皮。
他用儘全身力氣抬起那此刻沉重如壓了一座祁連山的腳,艱難的邁過了攔在腳前的那道門檻。
他來到寬闊的尚冠裡道路中央。
他氣喘籲籲,他跪了下來,他緩緩張開雙臂,他抬頭直視天空中那輪可以灼瞎人眼的太陽。
“呃呃呃呃呃……”
他微微張開嘴巴,乾澀的喉嚨卻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氣泡音。
終於。
“啊——————!”
他還是發出了那聲貫穿雲霄的驚天呐喊!
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釋放,這聲呐喊仿佛喊出了他胸中那長達半生的壓抑與克製。
他記得,他全都記得!
他自出生那日起便是奴。
成年之後,他也隻是騎奴,平陽公主府的騎奴。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與旁人不同,他必須每時每刻都活的小心翼翼,因為他是奴。
哪怕後來衛子夫入了宮。
他也依舊是奴,一個館陶大長公主想殺就殺的奴,一個即使事情敗露,館陶大長公主也不會被天子降罪的奴。
哪怕後來屢立戰功,被封了大將軍,成了大漢最大的將領。
他也依舊是奴,一個皇室眼中的奴。
哪怕平陽長公主嫁給了他,也依舊視他為奴,從未有一天真正將他當做夫君。
因此他始終如履薄冰,他必須時刻克製,他必須小心翼翼,他必須萬事都思量周全而後動,因為今日擁有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太不容易了,他已有了太多的牽絆……
可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掌控一切,就像這次。
他已將劉據當做了這一生最重要的牽絆。
而劉據卻一次一次撬動著他的心巴,一次一次的告訴他,他不需要他去為他做任何事情,他不是他的牽絆,他自有天佑!
“或許我早該明白,據兒是據兒,我是我,我負責不了據兒的人生,我負責不了任何人的人生,我隻能負責我自己!”
“這是據兒這次教給我的,最重要的道理!”
那一聲呐喊之後,衛青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站起身來,邁著從未有過的豪邁步伐向宮外走去。
大赦天下詔書下達的同時,謁者也送來了劉徹準許他離開未央宮的聖旨,沒有人會攔他,也沒有人敢攔他。
他徑直回到大將軍府。
進入書房奮筆疾書,又帶著書寫好的簡牘來到平陽長公主劉昭房中。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麵對不請自來,連門都未敲就貿然闖入自己閨房的衛青,劉昭毫不客氣的嗬斥了一聲,但當她看向衛青的那一刻,立刻就感受到了衛青那不同往日的氣勢,聲音也降了許多。
“啪!”
衛青將手中的簡牘擲在劉昭麵前,直視著她的眼睛,聲音前所未有的強硬:
“劉昭,這是我親手書寫的和離奏疏。”
“我要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現在我是大漢的大將軍,早已不再是你的騎奴!”
“你既嫁與了我,今後要麼謹遵夫綱,做好你妻子的本分,要麼我上書陛下與你和離,後果我自會承擔!”
“你自己決定,今日我便要你拿出一個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