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起身,你就坐著說吧。”
“末將不敢!”
公孫敬聲哪敢造次,依舊堅持來到堂中,施禮說道,
“啟奏陛下,末將不敢居功,此戰末將能夠立下如此戰功,一來是因為先登營的將士與謫戍卒拚死拱衛衝殺,二來則是全賴陛下賜福!”
“哦?還有朕的事?”
這話劉徹可就愛聽了,當即來了興致。
“正是!”
公孫敬聲接著又微微躬身,將劉據教的詞娓娓道來,
“那日我大軍將羌人團團圍住,羌人首領非但不投降還欲頑抗到底,李將軍與徐將軍勸降不成,隨即下令全軍出擊。”
“末將率領先登營將士和謫戍卒打頭陣,隻有舍命拚死衝殺。”
“然羌人雖已因遭受大軍圍困士氣低迷,但怎奈人數依舊眾多,我營衝殺至羌人中軍時,傷亡已接近半數,恐怕難以再進一步。”
“正待末將心急如焚之際,忽在衝殺聲中隱約聽見山巒中傳來陣陣低吟。”
“再去細聽,那聲音似是在喊什麼‘漢天子萬歲’之言。”
“末將還道是自己耳鳴幻聽,於是亂局中詢問身邊的將士與謫戍卒,哪知他們竟也聽見了這個縹緲悠揚的聲音,那聲音自遠方山間傳來,卻又似是在耳邊輕聲低吟,令人難尋出處。”
“此時營中不知是誰大聲附和了一句:‘這是祁連山的呼喊,漢天子萬歲!’”
“這聲音比軍中戰鼓更加鼓舞人心,登時教人熱血沸騰。”
“於是我亦大呼‘漢天子萬歲’,全營將士與謫戍卒亦高呼‘漢天子萬歲’,刹那間我等隻覺得周身上下湧入一股無法言喻的力氣,猶如得到神助!”
“再奮力衝殺時,我等隻覺得渾身上下的力氣都用不完,那些負隅頑抗的羌人亦被震懾,竟變得不堪一擊,我等自此成破竹之勢一舉殺入了中軍。”
“羌人首領見狀雖已慌亂,卻還欲掙紮逃生。”
“與末將一同衝殺至此的將士和謫戍卒又齊呼‘漢天子萬歲’,竟將那羌人首領震得僵在原地不能動彈,兩名謫戍卒趁機衝上前去,一人奪刀,一人抱腰將其製住。”
“末將亦手起刀落,一刀斬下其頭顱,奪下中軍大旗,又將其頭顱懸於旗杆之上示眾。”
“自此羌人終於大亂,遂紛紛投降淪為俘虜。”
“因此末將才說。”
“末將與先登營的將士和謫戍卒能夠立此戰功,那莫名自山巒之中傳來的陣陣低吟至為關鍵,那聲‘漢天子萬歲’,定是祁連山的感念,是陛下於長安賜予先登營將士和謫戍卒的福祉。”
“若非如此,我等此戰恐怕生死難料,遑論建立此功?”
“末將,代先登營的將士和謫戍卒銘記陛下恩澤!”
“……”
聽到這裡,整個宣室殿都陷入了沉默。
一眾官員麵麵相覷。
公孫敬聲這番說辭,說扯吧,的確是有那麼點扯,可是他們也不敢妄言真偽,畢竟這個時代他們就算再理智,也不是全然不信鬼神之說。
何況“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是華夏文明出現以來一直到大漢都公認的理念。
如今“祀”與“戎”相輔相成出現在了一場戰事之中,誰又能斷言公孫敬聲說的是假話呢?
或者就算有些人明知是假,又有誰敢站出來當眾指出劉徹沒穿衣服呢?
曆史上他們不敢,難道現在就敢了?
並且在這之前,公孫敬聲已經私下與先登營的將士和謫戍卒達成了共識,現在他們就是利益共同體,就算有人去詢問,也隻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與此同時。
“漢天子萬歲?萬歲……”
劉徹細細品味著其中的意境,臉上逐漸泛起一抹紅光。
“……”
然而此刻公孫敬聲的腿卻在微微顫抖,不自覺的瞄向劉據。
他心裡實在沒底,若非為了先登營的那乾謫戍卒,打死他也絕對不敢用這番話來欺騙劉徹,這可是欺君的大罪。
而劉據則隻是不動聲色的衝其合了下眼皮,示意他安下心來。
因為他心裡有數,他這回隻是讓公孫敬聲複製了不久之後即將發生的“山呼萬歲”事件,或者也可以說成“嵩呼萬歲”。
《史記·封禪書》記載:
“上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雲。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戶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
《漢書·武帝紀》有雲:
“翌日親登嵩高,禦史乘屬在廟旁,吏卒鹹聞呼萬歲者三。”
後世學者一致認為,這件事其實就是術士聯合地方官員策劃出來的鬨劇。
為的就是迎合劉徹的喜好,故弄玄虛騙取封賞。
既然術士和那些地方官員能用,而且用的還很成功,甚至引領了兩千年的封建王朝“萬歲”風潮。
那麼劉據自然也能用。
反正都是去騙去偷襲,他去騙劉徹總好過旁人去騙。
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叫穿彆人的鞋,走彆人的路,讓彆人無路可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