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曾與末將說過,陛下有三德,曰慈,曰儉,曰不敢為天下先,四季常服不過八套。”
“末將始終將這番話記在心中,今日有幸得見陛下,末將對陛下更是萬分敬仰,今後當以陛下為人生榜樣,日日鞭策己身,不敢有一日懈怠!”
“……”
話音落下,整個宣室殿安靜了。
原本還在推杯換盞的官員將領們紛紛悄然放下了酒樽,默默的低下了頭。
他們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全都在這一瞬間化作了石像,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誠然,歌功頌德的話誰都愛聽。
這位坐於龍榻上的天子尤其愛聽,多多益善。
但若是歌功頌德的話說的太過頭,甚至誇張到了離譜的程度,並且一點都不符合實際,那可就完全變了味道了……
“逆子啊,這個逆子,腦子被驢踢了麼……”
公孫敬聲的父親公孫賀此刻更是心臟瘋狂抽抽。
“伱說陛下慈就夠了,說陛下儉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你這不敢為天下先是什麼意思,陛下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前無古人的草創之舉,這叫不敢為天下先?”
“還有你多補的那句‘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又是何意?”
“你哪隻眼睛看見陛下四季常服隻有八套了,你確定這句話不是在諷刺陛下,故意將陛下的‘儉’放在地上反複摩擦?”
“逆子啊逆子!混賬啊混賬!”
“好端端的漂亮話為何到了你那張狗嘴裡,就成了用心險惡還極為刺耳的諷刺,你難道是怕這番話不能一舉刺穿陛下的耳朵,怕咱們一家在朝中過的太過痛快?”
“哦……是太子殿下說的?”
“那沒事了……個屁啊!”
“太子可是未來咱們一家最大的依仗!”
“害了太子對你有甚好處,太子這回煞費苦心助你成才,你臨了卻對太子如此恩將仇報,有你這麼辦事的麼?!”
“……”
與此同時。
劉徹臉上原本那帶著幾抹期許的笑容也瞬間僵了一下,案幾下晃動的腳悄然停滯,握著酒樽的手則正在逐漸發力。
不過他倒並未立即表現出來,隻是先瞅了前排的劉據一眼,然後聲音微沉的問道:
“公孫敬聲,這話真是劉據說的?”
公孫敬聲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當即又信誓旦旦的賭咒道:
“末將可以起誓,這話的確是殿下親口所說,一字不差,末將初聽便覺得朗朗上口,因此才記在了心裡!”
“……”
劉據聽到公孫敬聲居然還在這麼說,牙都差點直接咬碎。
若非公孫敬聲的母親是他的大姨,有些話罵出來有悖倫理,他絕對不會積哪怕是一點口德!
就知道這貨一點都靠不住!
虧他此前還在想這貨有沒有可能接了衛青的班,成為自己的另外一個依仗。
如今看來,還是得儘快想個辦法把他送去見上帝,原諒他是上帝的事!
否則這貨因為這次的功勞提前進入了朝堂,恐怕到不了巫蠱之禍,也用不著什麼江充、王充、李充、趙充出場,這個家夥就能生生把他害死!
還躺平擺爛,躺棺材板去吧!
這是什麼?
這就是曆史必然性!
這貨真是給劉據上了極為生動的一課,用實際行動給劉據解釋了一下什麼叫做曆史必然性!
“哢吧!”
劉徹握著酒樽的手也隨之發出一聲骨節脆響。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此刻寂靜無聲的宣室殿內卻是那麼的震耳欲聾。
就知道這個逆子一點都不會安分!
虧他此前還在欣慰這個逆子已經被打造成了他想要的好兒子,還覺得這個逆子孺子可教!
如今看來,這個逆子隻是換了種方式來忤逆朕!
他雖不再當著朕的麵說那些忤逆之言,但卻學會了更高級的陰陽怪氣,依舊每一個字都直戳朕的肺管子!
好,這麼玩是吧!
這個逆子可真是好樣的!
朕真是生了個好兒子,一個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是反骨的好兒子!
良久之後。
“許是朕今日心情好,才吃了幾杯就醉了!”
劉徹終歸還是沒有當眾發作,隻是站起身來將杯中美酒一飲而儘,對殿內百官將領說道,
“朕便先去歇息了,你們繼續開懷暢飲,力爭不醉不歸。”
說完這句話,劉徹轉身帶著近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宣室殿。
如此來到殿外,他才又沒好氣的對蘇文道:
“擺駕,今夜朕還去椒房殿就寢。”
“諾。”
望著蘇文一路小跑著出去的背影,劉徹惡狠狠的咬著牙:
“逆子,你便乞求衛子夫到了這個年紀不能再生了吧,若她能再給朕生一個與你相同血脈的皇子,朕立時便廢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