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欲東巡以觀神跡,打算帶上殿下一同前去,也教殿下做個見證。”
“見證?”
劉據覺得蘇文這個詞用的過於含蓄了。
經過之前的事,他現在對劉徹的了解已經不少,起碼勝過了前主此前當了十幾年人子的總和。
畢竟在他穿越之前,前主一年也見不了劉徹幾次,更是極少能夠見到劉徹“真情流露”的時刻,光是這點他就已經完勝前主。
因此劉據確定肯定以及一定,劉徹絕對不會隻是讓他去“見證”那麼簡單。
這個父皇八成是帶著讓他去“漲漲見識”的心思下詔的,甚至還有可能借機來逼問他封禪大典的時機。
“你這逆子好好瞧瞧,神仙都主動現身大漢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封禪大典的合適時機應該到了吧?”
劉據覺得劉徹途中一定會問出這句話。
畢竟此前他可在朝議上當著眾臣的麵立下了軍令狀,劉徹雖沒有直接答應,但也算是默認了,因此劉徹要舉行封禪大典,讓他當眾親口說出“時機成熟”四字自是顯得更加名正言順,顯得更加民心所向。
“欸?!”
想到這裡,劉據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抓住了一張怎樣的王牌!
要是自己始終不將“時機成熟”四字說出口,並且將這個合適的時機與廢太子這件事綁在一起,是不是就有可能實現終極目標?
“啪!”
剛產生這個想法,劉據便立刻又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惡狠狠的自罵起來,
“劉據啊劉據,你是不是賤骨頭,不是已經決定躺平擺爛了麼?”
“三天沒挨打皮又癢了,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不就是滿級人類麼?”
“說到底還不是人,還有生老病死,也就多活個幾十年,萬一現在把自己作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
如此讓自己清醒過來,劉據又開始思酌正事。
其實關於這次緱氏城的事情,史書中也有記載。
而且他前些日子教給公孫敬聲的“山呼萬歲”之策,靈感就來源於此事。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一個叫做“公孫卿”的方士,此人雖與公孫賀和公孫敬聲同姓,但並未什麼親戚,就連遠房親戚都不是。
說到底公孫卿就是一個迎合劉徹喜好,騙名騙利的齊國方士。
隻不過這一朝姓公孫的人還挺多,碰巧了而已。
在這次事件中,公孫卿先是在緱氏城一帶私下命人挖了幾個一丈來長的大腳印,上書聲稱這是神仙留下的神跡,邀請劉徹前來觀跡。
接著又邀請劉徹前往中嶽太室山,登上山巔舉行祭祀活動請神。
然後就出現了劉徹和隨行從官在山中聽到“山呼萬歲”的情況。
劉徹問山上的人,山上的人說沒喊,劉徹又問山下的人,山下的人也說沒喊,於是劉徹就將此事當做了神跡。
隨後公孫卿便官升幾級,一躍成了持節使者。
而那些地方官員也都各自得到了賞賜。
做了這些還不夠,劉徹甚至還給太室山的宗祠特批了三百戶食邑供奉,並將這些食邑稱作“崇高邑”。
這件事在後世看來,純粹就是公孫卿自導自演的一處鬨劇。
甚至連這個時代司馬遷撰寫的《史記》中也對此進行了揭秘,並且還特意提到公孫卿之後到了齊地候神,又用相同的大腳印聯合齊地的方式,欺騙劉徹數次東巡求仙的情況。
如此一直到多年後,劉徹自己都察覺受到了欺騙,惱火的想殺了公孫卿泄憤。
結果也不知道怎麼的,公孫卿竟和衛青還有牽連,最終由衛青出麵向劉徹求情保住了這個騙子方士的性命,居然還讓他得了善終。
劉據暫時還不知道衛青和這個公孫卿究竟是什麼關係。
不過他覺得劉徹會放過公孫卿也未必全是因為衛青求情,恐怕也有借坡下驢的意思。
畢竟劉徹是非常要臉的人。
這個公孫卿算是跟在他身邊最久的有名有姓的方士,如果公開收拾了他,便也等於變相承認了自己被騙了許多年,承認求仙問鬼的事都是虛妄,這對於劉徹來說,同樣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劉據當下的揣測。
他現在最需要考慮的還是接下來和劉徹一起東巡時的應對之策。
畢竟是同行,而他又是太子,劉徹如果有話想對他說的話,肯定會邀請他同乘一車,到時候隻怕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還有這些個求仙問鬼的事。
劉據打心底裡自然是不希望劉徹繼續上當受騙的,畢竟他在曆史上求仙問鬼的耗費未必就比軍費少了多少。
雖然史書中沒有確切的統計,但相關的記載反正都是四個字——“耗費無數”。
關鍵劉徹也沒因此得到任何利益。
隻是平白消耗了國庫內帑,搞的大漢百姓民不聊生,便宜了那群騙子方士。
這就給了劉據一種“親者痛仇者快”的感覺,心裡很不舒坦。
所以,究竟要怎麼做呢?
劉據內心十分掙紮。
一邊是自己的躺平擺爛大計,他實在不想再冒險和劉徹對著乾了;
一邊是這些個可恨的方士,不論是為國還是為民,他都覺得有做些什麼的必要,如此心裡才能舒坦。
又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啊……
甚至直到現在劉據也並未察覺,每次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心裡其實還帶著一種“我爹隻有我能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這種占有欲也在悄然對他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
十日後。
一支浩蕩的隊伍在霸城門集結,即將正式開啟這次天子東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