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命人帶上遺書,前去向太子報喪……”
史弘和史隆一時還沒聽明白史家老太的意思,麵露疑色:
“母親,這人都已經死了,此舉真的有必要麼?”
“你們不懂!”
史家老太用力杵著拐杖,憤恨的望著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
“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若要論情,活人永遠比不過一個死人,若辦成了此事,史家便還有翻身的機會,快去!”
就這樣。
史婉君的最後一絲價值,也被史家榨取了出來。
然而史家人到底還是算錯了一步,他們遇到的是劉據……
……
這些攀咬之辭,為劉據構建出了整個事件的全貌。
雖然其中的某些細節可能仍存在些許出入,劉據也依舊懷疑史婉君可能並非是出自自願的自儘,但在大脈絡上應該已經不會相差的太遠。
“……”
劉據抬頭望向了那個最早掙開侍女,跪在自己麵前的老婦人。
此刻老婦人雖癱軟在地,但卻是史家最平靜的那個人,她並未向自己求饒,也並未為了活命向其他人一樣攀咬。
她就那麼靜靜地望著這一眾史家子孫,一雙老眼中除了失望與絕望,若仔細去看,還能看到一絲釋然的輕鬆。
劉據必須承認。
這個老婦人很不簡單。
她雖然絕情到連史婉君的死都要利用,但這也的確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手段……就像李廣利那個死前定要給劉徹留下遺憾的妹妹李夫人,若是沒有這個手段,可能就沒有未來的貳師將軍李廣利。
終於。
老婦人也感受到了劉據的目光,慢慢的回過頭來。
這一刻,她竟迎著劉據的目光笑了起來,不過卻是慘然的苦笑:
“太子殿下,老身此生最大的錯誤,便是低估了你。”
“婉君曾與老身說過,你與她此前見過的所有公子都有雲泥之彆,那時老身還不信,時至今日,老身是不信也不行了。”
“如今老身不為這些人求饒,也不配為這些人求饒。”
“老身與婉君一樣,為了他們已經拚儘了全力,連這條命都搭了進去。”
“是他們自己不爭氣,命中該有此劫,怨不得彆人。”
“嗬嗬嗬嗬嗬……”
笑著笑著,老婦人又看向了一旁尿了褲子的瘸腿兒子史弘:
“伯興,你過來。”
“母親……”
史弘身子一顫,先是望了劉據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之意後,才趕忙拖著一道泛著騷味的濕印連滾帶爬的爬到老婦人身旁。
“啪!”
老婦人忽然一巴掌打在了史弘臉上,恨恨的罵道:
“不孝子,你給老身聽著,婉君不是賠錢貨,不是廢物,不是史家的禍患,她為史家做的比你們每一個人都多!”
“你……才是史家的禍患!”
“有你在,史家就算今日不亡,明日也要亡,明日不亡,後日也要亡,最該死的人是你這個不孝子啊!”
“你死以後老身不準埋入史家祖墳,老身第一個不答應……絕不答應……不答……”
下一刻。
老婦人的聲音已戛然而止,那隻乾巴巴的儘是皺紋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母親!”
“大母!”
史家人見狀紛紛湊了過來,哭聲頓時充斥整個靈堂。
不知是為老婦人而哭,還是提前為自己而哭。
與此同時。
劉據卻又麵無表情的看向了身旁的劉光、魯國國相和魯縣縣令:
“看來她還在低估我……再給他們加上一條罪狀,倫常。”
倫常之罪,謂之子女害父母、弟幼害兄長,妻子害丈夫、奴仆害主人。
當處磔刑。
磔刑,死後毀屍。
如此也就沒什麼好葬的了,更不要說葬入祖墳。
大漢的法律條款其實很不完善,全部法令加起來也不過千條,因此許多時候判決案件往往要采用“春秋決獄”的形式。
所謂“春秋決獄”說白了就是引用《春秋》中的倫理道德標準來審斷案件。
因此如今老婦因史家不肖子孫氣急而死,被劉據定性為“倫常之罪”不無道理,不服自有大儒來辯。
“!”
聽到這話,劉光、魯國國相和魯縣縣令都隻覺的一股子寒意直衝天靈蓋,不由的打了個激靈的同時,甚至不敢正眼去看劉據。
“……”
霍光也是驚詫的望向劉據,心中駭然。
他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看不懂這個沒有血緣的表弟了。
甚至有那麼一秒鐘,他竟隱約從劉據臉上看到了劉徹的影子,從劉據身上感受到了與劉徹一樣的壓迫力。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後怕。
下回這個表弟再叫“表哥”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禮貌的應上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