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衛青已經離去的消息之後,早已躲去後院的衛伉方才從後院走了出來。
這些日子他在博望苑終於過上了夢想中的躺平生活。
因為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規勸他必須支棱起來,甚至劉據還對他表示支持,因此他不會承受任何壓力。
隻需終日吃了睡睡了吃,想出去閒逛不會有人攔著,坐在後院池塘邊上喂一整個下午的魚也不會有人看不過去,看一些閒雜書籍也不用藏著掖著,吃酒吃到深更半夜也不用擔心衛青忽然踹門進來,就連公糧也不用交了……
交公糧是衛伉最煩惱的事。
因為他娶妻四年還沒有子嗣,衛青和母親幾乎每次見麵都催,甚至就連那位一來就是正妻的繼母,也就是平陽公主劉昭有時也會催他,一開口就提給他納妾的事。
尤其是那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的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何況這事還真不能怪他不努力,他以前的公糧交的可是很勤快的,可是妻子那肚子就是始終毫無起色,他能有什麼辦法,難道找彆人幫忙?
再者說來。
父親和母親說話也不算數。
他本來就不喜歡現在的妻子趙氏,也不想那麼早成家娶妻,若非衛青和母親當初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挾,還說什麼“你成了家我們就不管你了”,他才天真的同意了下來。
結果呢?
他娶妻之後還不是一樣事事都要管?
唯一不同的隻是換了一種說法:“你有了子嗣我們就不管你了”。
結果這回又換成了妻子的肚子不爭氣……
而且衛伉現在心裡已經有數了,就算真有了子嗣,衛青也是不可能不管他,由著他躺平擺爛的,否則之前衛青又怎會逼迫他入伍曆練,還上疏為他請命去五原那種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因此有沒有子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衛青想讓他成為什麼樣的人……
如此想著的時候。
衛伉已經不知不覺中的走到秋坊門口。
“吱呀――吱呀――!”
是躺平的味道!
衛伉連忙循聲望去,隻見秋坊門前多出了一張搖椅,搖椅上躺著他的表弟劉據,此刻正在悠閒的閉著眼睛,曬著暖暖的太陽養神。
瞧瞧,瞧瞧!
這是什麼樣的神仙日子?
在來博望苑之前,衛伉一直以為隻有自己躺的很平。
但來到博望苑之後,他才赫然發現,劉據居然躺的更平,不是一般的平。
這可真不是他瞎說。
此前衛青強製將他送來給劉據當隨扈的時候,劉據已經深陷買凶殺人和毀堤淹田的漩渦之中,處境說是岌岌可危也不為過。
可是麵對這樣的境地,劉據又做了什麼呢?
衛伉回憶了一下,劉據似乎也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閒來無事就去後院逗逗他養的鬥雞,偶爾也會去找董仲舒拌拌嘴,去找義妁打打屁。
就算太子冼馬郭振和太子詹事季平近日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終日派人外出打探消息,並且通常帶回來還都是更加不好的消息。
他也絲毫不放在心上,照樣吃得香睡得好,似是要將“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理念貫徹到底。
至於鹽鐵官營的改革之事,這總歸是大事、是正事了吧?
可他卻更是全然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
就連廷尉來人稟報進度,他也總是懶洋洋的來上一句“我又不懂刑律,你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天底下根本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放在心上,能讓他支棱起來……
“表哥?”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劉據在陽光下眯著眼看向衛伉,卻隻睜開了一隻眼睛。
“表……殿下,我就是路過,不必在意……”
衛伉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又開口問道,
“聽聞我父親方才來了,應該是因為……魯國史家的事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表哥。”
劉據笑道。
“難道殿下就一點都不憂心?”
衛伉實在想不通,就算是他也知道魯國史家的事非同小可,甚至已經威脅到了劉據的太子之位。
劉據怎麼還能如此閒情逸致?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憂心又有什麼用,難道憂心這件事就會消失麼?”
劉據依舊隻是笑了笑,更加風輕雲淡的道,甚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還不如躺下曬會太陽,好歹有益身心健康。”
“……”
衛伉頓時心服口服。
與劉據相比,他隻覺得自己此前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他身上,他就算躺的再平,如今也絕對躺不下去了。
何況衛伉知道衛青對劉據的期望,雖然因為隻是舅甥的關係,也因為劉據是太子,不會像對他似對自己那般直白。
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衛青這次絕對不可能隻是來簡單慰問的!
可劉據非但全然沒當回事,甚至還能像沒事人一般躺在這裡曬太陽。
這是什麼躺平水平?
這是什麼擺爛心態?
也就是衛伉不知道古希臘,也不知道後世的網絡梗,否則他絕對會送給劉據一個“古希臘掌管躺平的神”的稱號!
就在這時。
郭振領著一個人從院外走了進來,躬身道:
“殿下,宮裡小黃門王弼奉命前來傳詔!”
“我父皇終於有動靜了……”
劉據聞言總算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目光落在郭振身旁那個麵皮白淨的中年男子臉上。
這個小黃門王弼,劉據也是知道的。
曆史上此人與蘇文、常融這幾個近侍,都是他的死對頭,經常在暗中尋找他的過失,再添油加醋的向劉徹告黑狀。
“陛下詔令,著三輔、太常各舉入儒生與賢良文學,近日上書彈劾太子與居於長安的儒生與賢良文學優先,於下月初二進宮參與‘廢立太子之議’。”
不待劉據起身,王弼便已自顧自的說道,
“此會由丞相趙周主持,太子需親自參會與賢良文學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