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換做是他們二人,要憑一張嘴與百餘名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公開辯駁,他們也沒有任何勝算,唯有儘量避免方為上上之策。
何況今日要辯論的這些事本就對劉據極為不利,這對於那些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來說,簡直就是天胡開局……
劉據不帶上一顆接受批評的心和一張承認錯誤的嘴來,還能如何?
……
不知不覺,時辰已經到了。
在趙周與石慶的引領下,劉據與這百餘名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一同進入宣室殿。
劉據還坐在自己的“特座”上,與那些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相對而坐,而趙周和石慶的坐席則位於兩方之間,方便主持和維持秩序。
除此之外,幾名近侍也出現在了殿內。
不過他們一進來就去到了大殿一隅的案幾後麵,隨即開始分工整理竹片,倒水研墨,顯然隻是這場朝議的書記。
至於劉徹,還真就沒有到場。
就連劉徹最親近黃門侍郎蘇文也並未出現……
然而誰也不會想到。
其實劉徹此刻就坐在宣室殿的後殿之中,與正殿隻隔了一道屏障和一扇門。
並且為了便於旁聽,他還特意命人將龍塌抬到了最靠近門的地方,以確保可以聽清正殿中所說的每一個字。
而蘇文,也正立於一旁伺候待命。
此刻蘇文心中已不再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因為他早已知道劉徹準備了怎樣的大招,如此大招一旦祭出,立刻便可爆殺這群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劉據的太子之位依舊穩如泰山。
不過在這之前。
劉徹偏偏還帶了一點惡趣味,想先看看劉據在麵對這些酸儒時會有怎樣的表現,然後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救場……
終於。
“既然雙方皆已就坐,此次朝議便開始吧。”
丞相趙周說了一段極為簡單的開場白之後,便直接進入了朝議環節,先是看向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一方:
“請諸位先出一人向太子質詢,再由太子針對質詢加以說明與辯論。”
“老夫先來!”
話音剛落,前排一個看起來已年過六旬的老者已經站起身來,展開手中的簡牘看了一眼,方才大聲問道,
“《孝經》雲: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殿下是否認同此理?”
劉據聞言微微抬眼,口中崩出一個字:
“典。”
“既然殿下將此奉為經典,那麼老夫再問殿下。”
此時這名六旬老者還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接著又道,
“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儘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蓋天子之孝也。”
“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謹身節用,以養父母,此庶人之孝也。”
“故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殿下又是否認同這天子與庶民之孝道?”
劉據依舊隻是微微抬著眼睛,這次倒是說了三個字:
“典中典。”
“既然殿下同樣認同,那麼便請殿下當著我們的麵解釋一下,民女史婉君遵孝道守孝,不得已婉拒了殿下的婚事,究竟何錯之有?”
老者終於露出鋒芒,情緒激憤的盯著劉據,語氣亢奮的大聲質問,
“殿下為何逼其溺亡,又將史家大母逼死,還對史家上下施以極刑?”
“殿下迫害守孝之人,是否便是蔑視孝道?”
“正如那句‘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殿下既慢於守孝之人,又惡於守孝之人,是否可以認為殿下是不孝中的不孝?”
“請殿下給我等一個答複!”
話音剛落。
“彩!”
“問得好!”
“請殿下回答!”
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中隨即響起一片喝彩。
趙周與石慶連喊了幾聲肅靜才使得場麵平靜下來。
百餘名太學儒生和賢良文學重新坐了回去,目光灼灼的等待著劉據的回答。
甚至有些人的嘴角已經不自覺的勾了起來,全然一副穩操勝券的神態。
這個問題其實十分厲害,先讓劉據承認了孝的合理性,又讓劉據承認了細化到天子與庶民必須遵循的各自不同的孝道。
由大到小,由高到低,至此已經徹底堵死了劉據的嘴巴。
然後再用天子都必須遵循的孝道,來評價劉據那有過之無不及的所作所為。
如此厲害的連環招,彆說是劉據了,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完美應對。
而在這個問題之後。
便到了真正的絕殺:你無法遵守天子之孝道,那麼你配做儲君,配做天子候選麼?
然後。
在眾人的注視下,劉據卻忽然笑了起來,開口問道:
“孝死我了,我真是很好奇,這史家究竟是生了你們還是養了?們,竟讓你們對史家如此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