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如今早已習慣了劉徹的威壓,依舊不卑不亢的說著劉徹更不愛聽的話,
“父皇應該聽過一句話,叫做寧為鳳尾,不為雉首。”
“那些蠻夷小國願內附我大漢,亦是在順應這句話,隻要內附大漢他們便可成為鳳尾,哪怕隻是鳳尾上的一根羽毛,那野雉也不敢輕易欺辱,可保一世平安。”
“而我大漢如今便是這隻鳳凰,父皇正如鳳首。”
“鳳凰之所以是鳳凰,是因為鳳凰不愚不弱。”
“鳳凰能夠不愚不弱,絕非僅是鳳首不愚不弱而已,若隻是長了一個鳳首,鐵喙、翅膀、利爪皆愚弱如雉,那便不配再稱作鳳凰,與野雉又有何異?”
“在兒臣看來,我大漢的鐵喙、翅膀與利爪,分彆是鐵器、農業與強弩。”
“冶鐵技術、農業技術和強弩技術並非鳳首所創,皆由民間百姓在生產、勞動與戰爭中總結經驗、開啟智慧創造,這與父皇和兒臣都創造不出趙過方才提出的代田法和農具改進方法,必須依靠他的才能是相同的道理。”
“因此形成我大漢之鐵喙、翅膀與利爪的根本,是百姓,是民智,是民強。”
“父皇愚民、弱民、便是在自毀大漢強大的根本,使大漢由鳳凰自降為野雉!”
“或許對內而言,百姓愚蠢羸弱,的確可使父皇愈發至高無上,無人可以撼動。”
“但是對外呢?”
“久而久之,大漢自廢武功降為野雉,若其他野心勃勃的野雉再來相爭,父皇縱使雄心萬丈,帶領大漢疆土上的愚民弱民,使用與野雉相同、甚至鏽跡斑駁的鐵喙、飛不上天的翅膀和磨去鋒刃的利爪,如何能夠取勝?”
“屆時大漢就算不亡於內部的愚民弱民,也將亡於外部的強敵勁敵,國之不存毛焉附之,國破家亡之際,漢室國祚哪裡還有什麼萬年可言,父皇的專製專權又將何去何從?”
“說句父皇不愛聽的。”
“與其眼睜睜的看著外族鐵騎踏我大好河山,大漢同胞受外族欺淩奴役,兒臣倒寧願大漢亡於智民強民。”
“最起碼兒臣知道,漢人沒有被父皇打斷脊梁。”
“自始至終,我們都是那隻高傲的鳳凰,世世代代千秋萬載,都絕非野雉可以覬覦,大漢雖可亡,漢魂永不滅!”
說到這裡。
劉據自己也不受控製的激動起來,呼吸變得急促,鼻腔有些酸澀,臉上泛起了一片紅光。
這是不知道後世近代史的人無法感受到的屈辱與不甘。
其實不隻是後世的近代史。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弊大於利。
西漢亡於王莽,便是因為儒家繁衍到了極致,已控製左右朝堂,隨後王莽在儒家的擁護下上台,後世有人調侃王莽是穿越者。
殊不知他其實隻是一個被儒家裹挾一味複古的庸才,因此一世而亡。
後麵還有西晉愚民弱民,五胡亂華;
宋代愚民弱民,被元所滅;
明代愚民弱民,被清所滅;
清代愚民弱民,受儘列強的欺侮和淩辱……
這就是愚民弱民的後果,當蠻夷外族入侵的時候,國家早已失去了鐵喙、翅膀與利爪,愚民弱民也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氣,最終隻能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的外族蠻夷欺淩奴役。
“……”
劉徹真心沒料到,他明明隻是輕輕的平A了一下。
劉據的反應居然會如此之大,言辭竟會如此激烈,直接就給他放了這麼一個始料未及的大招。
以至於他一時之間竟無法適應這個節奏,腦子都嗡嗡作響起來……
慢著?
董仲舒隻是建議朕集百家之長,重新定義儒學。
這個逆子這番話中的意思,分明是公然反對朕“獨尊儒術”的國策,而且將這國策批了個一無是處!
甚至,他還開口閉口都是亡國。
說朕此舉打斷了漢人的脊梁,令大漢從鳳凰自降為野雉,將朕說成是罪在千秋的亡國之君?!
“你!!!”
意識到劉據究竟在說些什麼,劉徹瞬間氣得渾身發抖,胸腔內的熱血瘋狂上湧撞擊著天靈蓋,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已漲紅。
“你這逆子竟敢……竟敢……如此辱罵朕!”
“朕!朕!朕!”
劉徹捂住胸口,大口喘著粗氣,雙腳“嘭嘭”的踏在地麵上來回走動,似是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荊條呢!
朕的鑲了金柄的那麼大一把的荊條呢!
今日父子二人隻能有一個豎著走出宣室殿,否則朕跟這逆子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