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蘇文便又注意到。
宣室殿的地麵上還有幾卷散落的簡牘,有的簡牘已經斷了線,部分竹片脫離出來,掉落在更遠的地方……
蘇文頓時感覺問題越發嚴重。
隻是看劉徹當前的表情,似乎又並無太大的怒意,至少比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這讓他越發搞不清楚狀況,隻得提心吊膽的施了一禮:
“陛下……”
劉徹並不知道蘇文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隻是淡淡的問道:
“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李清兒和李延年有個兄長,好像是叫李廣利吧,他目前身在何處?”
“回陛下的話,應該還是在建章騎營。”
蘇文回憶了一下,才躬身答道,
“前些日子建章監來報,此人曾以無法適應訓練為由,請求脫離建章騎營還歸市井,陛下得知此事之後不允,還曾命謁者前往建章騎營斥他不知好歹,此後建章監便再未上報關於此人的消息。”
“你現在就去將他召來見朕,還有李延年,也一並召來見朕。”
劉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下令道。
“諾。”
蘇文應了一聲,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看來不論方才宣室殿內發生了什麼,劉徹都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後續的內容,如此他也不用夾在中間為難了。
“對了,劉據出去的時候怎麼樣?”
劉徹緊接著又問。
蘇文的心立刻又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道:
“奴婢見殿下走起路來似乎不太利落,因此教幾個宮人上前扶持,好生將殿下送出宮去了。”
“他對朕可有微辭?”
“奴婢不敢多問,殿下也隻說是接受了父愛的洗禮,教奴婢不必大驚小怪。”
蘇文悄然省略了劉據最後那番可以被解讀為微辭的話,躬身答道。
“父愛的洗禮……這逆子哪來這麼多花樣?”
劉徹方才微微頷首,示意蘇文前去辦事,
“行了,你去吧。”
待蘇文離去之後。
劉徹也不再審閱奏疏,起身回了後殿,心中卻仍在思考著劉據今天說的那些話。
“嗬嗬,好一句‘會講故事的人統治天下’。”
“朕此前真是小看了這個逆子,他竟能說出如此有深度有思想的話來,就連朕在聽到解釋時都被鎮住了。”
“如此看來,這逆子的確有異於常人的天賦。”
“還有那個趙過。”
“桑弘羊也認為趙過能夠擔得起興農重任,認同他的代田法,那八成便不會錯了……這個逆子果然有識人之能,在這件事上朕也小瞧了他。”
“……”
沉默了半晌之後,劉徹忽然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不對!”
“今日雖看似是朕教訓了這個逆子,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朕受到了他的影響,正在順應他的主張行事。”
“所以,說到底竟還是他教育了朕?”
……
博望苑。
劉據趴著睡了兩天之後,傷勢終於恢複了個七七八八。
隻是屁股上仍有幾道青紫痕跡,這玩意兒恐怕還需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消失。
事情到了這一步,自然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劉徹既然給趙過封了官職,又命桑弘羊指導推行興農之事,哪裡還需要他去操心。
最多偶爾閒得蛋疼的時候,再給他提一些龍骨水車之類的暢想,讓他自己研究著玩去……劉據相信趙過的能力,趙過缺少的隻是眼界,而不是聰明才智和動手能力,隻要有了方向,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出來。
再至於劉徹在“獨尊儒術”國策上的轉向。
劉據也覺得自己點到為止就夠了,以劉徹和他手下那乾能臣的能力,隻要意識到問題,並且決心去解決問題,就一定可以辦的漂漂亮亮。
這叫什麼?
這叫相信父輩的智慧。
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躺好了做一個甩手掌櫃,不要用自己那半瓶子晃蕩的水平去搞微操,免得因為自己的無知和天真,將好好的事情給攪和黃了。
然而有一句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
半個月後。
博望苑的寧靜祥和就被新上任的京兆尹給打破了。
“殿下恕罪,此事當真非同小可,懇請殿下行個方便,教下官將疑犯帶走吧。”
新上任的京兆尹叫做楊褚,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他此前曾是汝南郡做郡守,在前任樊原伏法之後才剛被劉徹提拔上來,至於有什麼背景和家世,劉據暫時還不清楚,也沒心思去研究,反正都不可能比他的背景和家世更大。
此刻楊褚雖帶著一乾卒吏來了博望苑,但卻不敢在劉據麵前造次,隻能將卒吏留在府外,獨自進府與劉據進行交涉。
“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要抓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