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而言,劉據覺得成為滿級人類之後的自己,要比劉徹更像一台純粹的政治機器。
他已經越來越少被情緒和情感左右了,當然並非沒有情緒和情感。
此前發現衛青身患絕症時,他的心中也會難過。
平日想起衛子夫、義妁和劉弗陵時,他的心中也會悵然。
與韓淩在一起學習外語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會感到輕鬆與幸福。
有朋自遠方來時,他同樣不亦樂乎。
但這些情緒和情感統統都被理智死死的壓製著,令他不會做出任何情緒化的決定,更沒有人能夠輕易激怒他,哪怕劉徹層層施壓也未曾影響到他。
他雖會儘力給衛青一個圓滿的結局,但同樣也並不影響利用衛青的絕症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雖會想念衛子夫、義妁和劉弗陵,但同樣也並不影響他為了自己的計劃,將這份想念深藏於心底,並將他們當做令劉徹安心的人質。
有朋自遠方來時,他雖不亦樂乎,但也並不影響他嘴遁和利用對方,隻是會注意分寸,不令其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如果這次他是劉徹。
或許就不會因為自己的“以退為進”心軟,而是要令自己不安的因素堅決扼殺在搖籃裡,甚至當初就不會讓自己出來……
這不是因為劉據站在自己的視角做出的事後諸葛亮一般的置評,而是真正的超然物外與絕對理智。
所以。
他一點都不恨劉徹,也不怕劉徹。
正因為劉徹不是一台純粹的政治機器,正因為他對自己這個兒子抱有期許與愛意,才會給了他這樣的機會,而且是一次一次的給。
這足以說明,劉徹內心其實是願意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的,也希望與他建立父慈子孝的父子關係。
劉據不確定曆史上的劉徹是否做過這樣的努力。
但自他穿越以來直至如今的種種細節,都不難看出,劉徹真的嘗試去做了。
然而劉徹和劉據都更加清楚的是。
在父親這個身份之前,劉徹首先是父皇,是大漢的天子。
成為滿級人類之後,劉據內心其實已經越來越理解劉徹,但是卻也越來越不接受任人擺布的命運……
許多事情即便是劉徹這樣的千古一帝,也終歸無法擺脫任人擺布的命運。
曆史上的“巫蠱之禍”應該便並非劉徹本意。
可一切卻還是如同一架失控的馬車,向著最危險的深淵奔去,直至許多人為此粉身碎骨,恐怕就連劉徹都沒想過,最後他隻能將皇位傳給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
雖然他駕崩前選的四位顧命大臣都很有能力,確保了權力的交接和大漢國祚的延續。
但其中的風險他又怎會不知?
在他駕崩之後,至少有數年、甚至是十數年,大漢的職高權力都將不在漢室劉氏手中,誰能預測未來將會發生什麼,又有沒有人覬覦皇權?
事實證明,此事也的確給大漢國祚帶來了巨大的隱患。
霍光與桑弘羊內鬥,因此才有了“鹽鐵之議”。
上官桀欲擁立燕王劉旦,險些再出內亂。
待霍光大權在握之後,先擁立劉賀,又在二十七日之後將其廢黜,改擁立劉詢為帝。
霍光的妻子霍顯為了爭權,將自己女兒立為皇後,毒殺劉詢的元配妻子。
霍光還活著的時候,劉詢與其乘車感覺如芒在背,始終隱忍不發。
待霍光病逝不久,劉詢雖依舊奉其為麒麟閣十一功臣之首,但霍氏一族很快便遭滿門抄斬……
這一切的一切。
但凡期間出現一絲差池,有一個關鍵人物多動一些私心,大漢國祚危矣,漢室劉氏危矣。
劉徹的控製欲不可為不強。
若非實屬無奈,又怎能接受如此完全脫離自己掌控的托孤?
所以劉據雖理解劉徹,但卻不信任劉徹,更不會將自己未來的命運交到劉徹手上。
因為他首先是父皇,是大漢的天子,而且還是一個越來越老的天子……
如今收到這道詔書。
劉據便知道自己又爭取到了喘息的機會,而且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應該可以大口大口的喘息,亦可加快自己的布局。
畢竟現在他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中護軍,也不僅僅是一個皇長子了。
他現在又成了太子!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中護軍的身份和權力與現在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主帥路博德。
裨將李陵。
大農令桑弘羊。
奉車都尉霍光。
全軍各個校尉曲部……
現在他可以憑借太子身份去名正言順的指使他們,這可不僅僅是劉徹賦予他的權力,也是祖宗法理賦予他的權力!
這對於他來說的確算是個不小的驚喜。
原本他隻是預計劉徹看到那封奏疏之後,可能會默許他在西域繼續滯留一段時間。
他的“以退為進”,自然也是做戲給劉徹看的,為的還是儘量不刺激劉徹,力爭永遠都不與劉徹正麵衝突,至少不引發刀兵之災。
因為無論從任何角度去考慮這件事。
都不難發現一旦這樣的衝突,都隻會是親者痛仇者快的結果。
而且這也絕對不符合大漢的國家利益,國祚必受難以想象的動蕩,最終受難的隻能是大漢百姓……
誠然。
興,百姓苦。
可若是亡,百姓隻會更苦!
起碼在劉徹這一朝,推行的那些經濟政策有著不少可取之處,無論是“鹽鐵官營”,還是“均輸平準”,甚至是“告緡算緡”,設計初衷都是“與商爭利,不加民賦”,隻是被下麵那些蟲豸執行歪了,而並非那些蟲豸叫嚷的“與民爭利”。
或許有人還不了解大漢的商業模式。
劉據穿越至此這些年,基本已經了解了一個通透。
經過此前的“文景之治”,大漢的商業經濟的確空前繁榮,但受限於這個時代的信息與交通水平,這個時代的商業模式其實說白了不過就是官商勾結的地方壟斷。
就拿此前被劉據拉下馬的大農令孔僅和大農丞東郭鹹陽來說。
這二人一個是齊地的大鹽商,一個是南陽的大鐵商。
在大漢,除了分封下去的耕地,所有的山川河流都歸少府管轄,是漢室劉氏的皇室財產,文帝為了發展經濟,首開先河允許將其中的部分資源礦產交由私人開采。
而孔僅和東郭鹹陽,以及許多大商人發家都在這個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