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哈哈哈！我們終於到了！”
巍峨的巨壁終於出現在了眾人眼中，裹著白色長袍的男人欣喜地歡呼出了聲。
行走在三環高架上旳老盧卡，臉上也終於舒展了一絲撥雲見日的放鬆。
這趟行程他們走了整整兩天。
除了最初碰到的那個叫布萊克的家夥，這一路上他們至少碰見了三波襲擊者。
當然，後麵來的兩波都是些小嘍囉，不但武器破爛，而且士氣低下，被突突突了兩梭子之後，很快便作鳥獸散逃跑。
至於跟在他們旁邊的那個裹著白色長袍的男人，便是他們從最後一波掠奪者的手上救下來的。
他的名字叫哈爾，來自落霞行省，根據他的說法，他是雄獅部落的王子，綠洲的繼承者，信奉沙海之靈。
而當被問及身為王子以及繼承者的他，為何會不遠千裡跑來清泉市南部，被一群拿著燒火棍的惡棍們俘虜的時候，他卻尷尬地表示。
“……我們的王國有很多王子，我們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擁有治理王國的勇氣和品質。”
一名年輕的外交人員好奇問道。
“比如？”
哈爾侃侃而談地說道。
“比如帶一件沙漠裡沒有的東西回去，這是我們的傳統，誰帶回去的東西最昂貴，誰就有資格成為繼承王位的候選。”
另一名年長的外交人員問道。
“那你找到了嗎？”
哈爾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尷尬，輕輕咳嗽了一聲。
“……我這不才剛到巨石城嗎？相信我，我肯定能找到的。”
彆說是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他的兩名護衛和帶在身上的第納爾全都沒了。
如果不是碰到了這群善良的人，他搞不好已經葬身油鍋。
就像和他關在同一個籠子裡的那個倒黴蛋一樣。
他甚至已經開始後悔，沒有和他的哥哥一起南下去錦川行省，偏要去什麼巨石城。
這兒的民風彪悍超乎了他的想象，和一望無際的沙海完全不同，這裡高樓大廈遍地，每一扇窗戶都仿佛藏著一把槍。
跟隨盧卡的兩名外交人員相視一眼。
作為生活在清泉市一帶的幸存者，什麼王位和王子，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概念。
如果將管理者比作王的話，那這家夥……大概就是雄獅王國的管理者的兒子？
想到這兒，眾人臉上不禁有些羨慕。
真希望他們的管理者也能多生幾個……
“尊敬的先生，請問您需要護衛嗎？”哈爾看著一直沒有說話的盧卡，恭敬的說道。
察言觀色的直覺告訴他，這位老人應該是這裡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
盧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家夥哪來的自信。
不過，盧卡最終還是給這位年輕人留了點自尊心，言簡意賅地說道。
“不需要，怎麼了？”
哈爾這個臉上帶著窘迫的表情，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的錢都被搶走了，也沒地方可去……可以給我份工作嗎？”
盧卡問道。
“你會做什麼？”
“我會泡茶，彈琴，寫詩，還有畫畫，當然……也包括射擊。我可以證明自己，隻要您給我一把轉輪手槍或者步槍，我能打中100米開外的塑料瓶！”
哈爾自信地說著，然而走在附近的狗兄和匕兄，卻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100米開外的塑料瓶還行。
就那轉輪手槍那命中率，百米開外能打中人就不錯了。
“如果我們不幫他，他可能連入城稅都交不起。”
一名年長的外交人員壓低了聲音，在盧卡旁邊小聲耳語。
“如果他真的會彈琴和畫畫，身份應該不低……幫他一把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倒是。
雖然新聯盟還未和外省的幸存者勢力建立外交關係，但這也是遲早的事情。
常在外麵走，多交兩個朋友總不會有錯。
盧卡點了下頭，看向了那個倒黴的年輕人說道。
“我剛好還缺個做文書工作的人，你就先跟著我吧。”
哈爾喜出望外說道。
“太感謝了！順便一提，我還會十二種藝術字體——”
盧卡輕咳了一聲。
“那倒不必，能把東西寫的整齊工整就行。”
一行人繼續前進，沒多久便來到了巍峨的巨壁腳下。
遠方之風大酒店的牌匾掛在巨門對麵的大廈上，形形色色的行商和旅客在門前廣場往來穿梭，偶爾能看見金屬或者矽膠改造的義體，或者天靈蓋上插著天線的機器。
衣不遮體的貧民站在路旁，手握木牌等著工作自己找上門。
生活標準的兩極分化，在這兒年複一年都是一樣。
哈爾興奮地伸著脖子四處張望，這兒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
倒是那些已經無數次來這兒的玩家們，早已見怪不怪，對這裡的人和事兒習以為常。
“觸發新任務了。”看著胳膊上的vm，老白眉毛挑起了一絲驚訝。
“什麼任務？我瞧瞧。”方長湊了過來。
隻見屏幕上寫著一行字。
【任務：前往海盜灣酒館找到比特，打聽雇主相關消息】
老白盯著任務看了一會兒。
“應該是那個叫布萊克的肌肉佬的後續任務……我同步到隊伍裡了。”
“酒館？這個方長老哥熟啊。”殺匕嬉皮笑臉說道。
“老大，啥時候寫篇風月攻略啊，我們等好久了！”狗東西也在一旁起哄道。
“滾滾滾，老子純潔的一批，哪像你們這些老汙妖，天天就知道藝術。”
看著一眾嬉皮笑臉的隊友們，方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老白倒是沒有笑話他，隻是笑著說。
“怎麼說？一會兒把npc送到目的地之後，咱去那個海盜灣酒館打聽一下？”
方長歎了口氣道。
“你覺得這種事情是走進酒館喊一嗓子就能問出來的東西嗎？”
老白好奇問。
“那你說咋整。”
捏著下巴思忖了片刻，方長的視線落在了一旁舉著牌子的那些貧民們身上，眼神微微一動。
“……布萊克住在貧民窟，莪們先找到他的家在哪。不管有沒有親人健在，總歸有了解他的朋友。通過他的朋友，我們應該能打聽出那個叫比特的人到底是誰。”
“這麼麻煩的嗎？”殺匕愣道。
“這遊戲確實得動點腦子，”老白笑著說，“就按方長說的吧，咱先進城再說。”
交了入城稅。
一行人將違禁的爆炸物寄存，穿過了高聳巍峨的城門。
對於他們身上的外骨骼，城門口的民兵倒是沒多說什麼，畢竟在巨石城這種地方，這東西倒也不至於稀有到讓他們盯著一直看的程度。
按照管理者的吩咐，盧卡正要去聯盟在巨石城的辦事處，然而剛一到街上，便發現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隻見倉庫區的門口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
穿著亞麻襯衫和鬣狗皮外套的市民們聚集在一起，他們神色憤怒，手中高舉著木牌，喊著雜亂無章但無比響亮的口號，朝著外城的核心地段前進。
“拒絕不平等的貿易！”
“把工作還給我們！”
“讓新聯盟的玩意兒滾出巨石城！”
“要麵包！不要營養膏！”
“吃裡扒外的家夥，從巨壁滾出去！”
那喧囂的氣焰如同沸騰的熱浪，在六月的豔陽下更是灼熱的像塊烙鐵一樣。
站在人群邊緣的警衛一臉手足無措，他們手中的棍棒已經開始控製不住人群。
效忠於城主的民兵在一旁看熱鬨。
隻要不發展成槍戰，他們可不會管這些事情。
第一次來巨石城的哈爾，興奮的伸著脖子，朝著那洶湧的人群張望。
“他們在過節嗎？”
一旁的外交人員表情沉重。
“……你覺得他們像是在慶祝嗎？”
“說的也是……話說他們是在喊讓誰滾出去？”
盧卡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外交人員。
“我們走快點，最好彆在街上待太久。”
眾人點了點頭，紛紛加快了腳步。
跟在npc旁邊的玩家們雖然好奇想湊過去看個究竟，但任務要緊。
“……真是稀奇了，”殺匕小聲嘀咕了一句，“咱上次來這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看著洶湧的人群，方長若有所思地說道。
“該來的什麼？”狗東西好奇地問道。
方長：“你不是看見了麼，他們在抗議我們賣給他們的東西太便宜了。”
太便宜了？
有點兒不太明白，狗東西一頭霧水道。
“啊這……我們給了他們便宜的好東西，他們有什麼可抱怨的？”
“正常情況下，10支營養膏換一塊麵包是合理的，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願意用1000支營養膏換一台烤麵包的烤爐，同時讓營養膏和麵包的生意都變的無利可圖。”
“就算麵包再便宜，便宜的也是那些有籌碼的人。對於一般的幸存者，他們沒有工作，買不起也無濟於事，會高興那才叫巧了。”
曙光城的工廠搶走了巨石城居民的工作，而最近外城的市政廳竟然還打算擴大和新聯盟的貿易規模。
本身就維持在貧困線邊緣的外城居民們徹底爆發了。
不過……
問題的根源真的是因為新聯盟的商品太便宜嗎？
危機的本質是財富集中在了少數人的手中，貨幣一旦不再流通，就失去了它在市場中的作用。
巨石城的居民們沒有籌碼消費，工廠減少生產，就業崗位減少，居民們更窮，最終進入雙輸的循環。
而外部工業品的大量輸入，不過是加速了這一過程。
最簡單的方法無非是對外殖民。
無論是經濟殖民，還是軍事殖民，隻要能不斷地將過剩的商品賣到像貝特街、布朗農莊這些中小型的幸存者聚居地，從他們手中換回工業原材料，就能讓原先的鏈條繼續維持下去。
然而可惜的是，新聯盟非但不願意當巨石城的殖民地，甚至還將巨石城經濟殖民的幸存者聚居地解放了一部分，反向輸出工業品到了他們的市場。
巨石城的經濟危機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隻不過在廢土這地方，經濟危機在生存危機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從未有人意識到過，也根本沒那個閒工夫去在意。
內城的貴族們對外城的“供養者們”如何勾心鬥角毫不關心，而在那位城主的眼中，除了真正值得他關心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螻蟻。
更何況即使深陷貧困和失業的囹圄，這兒的居民仍然要比一年前的貝特街居民和布朗農莊的農奴們幸運的多。
隻是最近，那些可憐人們終於找到了可以發泄怒火的對象。
想到這裡，方長眼中不禁帶上了一絲饒有興趣的表情。
並不是他冷血。
對於他這種純粹的玩家而言，npc不過是一段數據，不至於讓他同情。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遊戲的經濟係統意外的真實。
不止連供需關係都做出來了，甚至連生產關係都給還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