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很長,不過信息量最大的部分,基本都集中在了開頭那幾分鐘的對話。
到後麵便是13研究員四處奔走籌劃項目,並在6層原本的研究計劃中,插入了包括誘導變異、逆向還原在內的等等一係列子課題。直到最後,進化成母體的實驗體突然暴走,6層整個樓層都在黏菌的侵蝕下淪陷。
雖然13研究員及時呼叫了增援,但顯然為時已晚。一隻全副武裝的突擊小隊進入了6層,但在如潮水般湧來的黏菌子實體麵前很快敗下陣來。
其實從實驗日誌上的影像來看,13研究員是有機會逃走,但為了帶走實驗數據和研究成果,錯過了最後的逃生窗口,被母體殘忍地殺死在了實驗室的機房。在影像的最後,楚光注意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
雖然13研究員最終未能帶走實驗數據,該樓層大多數研究員也都死在了這場騷亂中,但根據實驗日誌持有者的自述,仍有幾名研究員在突擊隊的掩護下成功站上了電梯。除此之外,一同被帶走的還有一隻手提箱,裡麵裝著一組名為“誘導進化原液”的試劑。
而那組試劑正是6層淪陷的根源。不過遺憾的是,全息影像中的那個人並未交代手提箱的去向,最後的畫麵隨著樓層內的燈光次第熄滅,空氣淨化係統陸續關閉,在一片絕望的寂靜中落下了帷幕
令楚光驚訝的倒不完全是這段隱秘的曆史,而是這驚人的實驗竟然隻是整座避難所全部秘密的冰山一角!
他越來越好奇,初代管理者的管理者日誌上都寫了些什麼了。全息影像放送到尾聲,站在一旁的前學院勘探員,忽然發出了一聲感慨。
“我突然有種感覺
你的前任挺可怕的。”
楚光看了殷方一眼。
“嗯?”殷方繼續問的。“他總是這樣監視彆人嗎?”
楚光搖了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他都死了那麼多年了。”
“你確定?”老實說,楚光不確定。
以前他隻是主觀的認為,正常人活不了那麼久,所以判斷初代管理者應該是死了。但在遇到了那麼多老妖怪之後,他忽然發現兩個世紀好像也沒那麼難熬。
不管是冷凍休眠也好,還是更換仿生學義體,或者用其他方法,隻要想活著總有辦法能吊著一口氣。實在不行還能將意識上傳到雲端,不過,即便固有的認知遭到了顛覆,楚光仍然覺得那個人大概率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至於理由
“他不像那種很會說謊的人
而且,我也不認為他有說謊的必要。”“為什麼?”殷方抬了抬眉毛,饒有興趣地瞧著楚光,“你不是說你都沒見過他麼?”
楚光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很少毫無道理地如此確信一件事
你就當是我的直覺好了。”
殷方沒再繼續追問。這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之所以順嘴一問,也僅僅隻是出於挖墳的職業習慣,他對老古董的興趣僅次於繁榮紀元時代的咖啡機。
“不過這麼一想總感覺更可怕了,”
赫婭歎了口氣,換了個姿勢抱著胳膊,銀色的劉海下滿是深沉的表情,“他什麼都知道,卻默許了這一切發生
這種感覺就好像,連自己人的背叛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無論是那個叫警衛的小人物,還是那個編號13的研究員。
殷方認同地點了點頭。“是吧?我剛才就在想這件事情,如果說6層是在他的授意下失控的那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楚光靠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開口說道。“來自三年戰爭時期的原始母體,在資源匱乏的環境中受控演化
他需要的可能是這個。”
殷方繼續問道。“然後呢?打算把它用在哪呢?用它打敗清泉市的母巢嗎?可恕我直言,就算它能辦到,新誕生的母巢也未必會聽我們的。”
“不知道也許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所以沒有自己用,而是把它留給了我。”
說完這句話,楚光便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這時候,抱著雙臂的赫婭忽然抬起頭開口道。“那個通過人工編庫,誘導子實體逆轉成母體的技術成功了?”
楚光愣了一下,點頭說道。“應該成功了吧要不6層的那個母巢是哪兒來的?”
赫婭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一半是羨慕,一半是嫉妒。“
不可思議”
她研究了這麼久的黏菌,也僅僅是在理論層麵上搞清楚了那些生物的進化原理以及社會習性。而兩個世紀前的某個學者,編號13的研究員,僅僅利用有限的實驗樣本和資源,就在一座封閉的避難所裡做出了如此驚人的研究成果。
羨慕與嫉妒之餘,她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絲淡淡的挫敗感。難怪她的導師卡蓮總和她說,最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一個連名字都沒留下的普通研究員,在學術上的造詣都遠遠超過了她。果然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看出了那一絲羨慕背後的沮喪,楚光正想安慰她兩句彆和繁榮紀元的老妖怪們比,眼前忽然浮起了三行淡藍色彈窗。預處理程序完畢。
“異常個體”已經注射誘導進化試劑組,母體化完成。
是否接收?選擇否或三十日未做出選擇,將對合成母體執行抹殺程序
看到最後一行文字的時候,楚光的眼中瞬間閃過了一絲驚訝。
“母體化?”
好家夥!敢情這避難所係統是打算用“被共生”的落羽當做素材再製作一個母體!?
他好像搞明白了些什麼。殷方和赫婭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自言自語的楚光,並向他投去了困惑的視線。
“什麼?”楚光沒有回答,食指輕輕向前一劃,在隻有他能看見的操作界麵上選中了確認的按鈕。
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走向了停在瀏覽室角落的動力裝甲,穿戴完畢之後,將靠在一旁的戰錘掛在了背後。
看向一頭霧水的二人,他言簡意賅地說道。
“新的母體。”
“跟我去1。”就在楚光按下確認按鈕的同一時間,傳送帶的旁邊已經圍滿了黑壓壓的一圈玩家。
“臥槽?落羽?”“你是落羽兄弟沒錯吧?”
“大兄弟,幾天不見咋穿上裙子了?”被一群玩家圍在中間,站在傳送帶旁邊的“落羽”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注視著他們。
那所謂的裙子,自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裙子,而是一襲如同裙擺一樣拖在地上的猩紅色菌塊。不隻是雙腿被遮住。
肉紅色的菌塊幾乎將它全身覆蓋,隻剩下少數幾處與人類相仿的特征。甚至就連它的五官,都像融化的雪糕一樣,隻剩一個抽象的輪廓。不過這幅模樣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醜,飄在後腦勺的一根根小蚯蚓也不像之前浪潮中出現的母體那般猙獰。
至少就人類的審美而言,那圓溜溜的大眼睛和柔和的身體線條,反而有些意外的可愛。除此之外,那張臉上已經沒了之前那副呆樣,隻是神色仍舊有些懵懂和搞不清楚狀況的茫然。
“咿唔?”它的嘴裡發出了一聲困惑的呢喃,而這一舉動也引得周圍的玩家們一陣狼哭鬼嚎。
有的作勢欲嘔,有的萌點被戳中。
“臥槽,你特麼彆賣萌!”
“快醒醒!你是男孩子啊啊啊!”
“糟糕老子竟然覺得這家夥有點可愛。”
“感覺像海豚一樣呢。”
一名女玩家好奇地上前摸了摸它的腦袋。“落羽”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反而發出了愉快的聲音蹭了蹭她的手,而這也引得一大群母愛泛濫的玩家,忍不住對它一陣上下其手。
看著被眾人包圍的“落羽”,蚊子等一眾玩家的臉上寫滿了羨慕嫉妒恨的表情。尤其是垃圾君,幾乎已經動了殺心。
大家都是異種,憑什麼你丫的這麼受歡迎!“果然還是殺了吧。”
站在一旁的白銀之爹,深表認同地點了點頭。
“讚成有點影響平衡了!”
一旁的白銀兄弟們也高呼讚同。
“1”
“沒毛病!”大家都是差不多時候進入遊戲的,憑什麼你丫的這麼歐!
黑幕!
絕逼是黑幕!同樣在1層大廳裡的鴉鴉倒是沒有湊上去,反而被嚇的一陣哆嗦,往後退了幾步。
“噫!人形水蛭!”
站在旁邊的藤藤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讓落羽聽見會傷心的哦。”
再怎麼說,這和水蛭的區彆還是挺大的吧?
這是怎麼聯係到一起的?戒煙撓了撓後腦勺:
“話說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情況?”夜十搖了搖頭。
“鬼知道我隻想知道這玩意兒現在到底算玩家還是。”要是方長在就好了。
這遊戲就數那家夥玩的最明白了。幾架2無人機懸停在旁邊,懸吊的槍口警戒著站在傳送帶旁邊的“落羽”,隨時準備發射包含有抑製劑的注射針管。
所有玩家都沒注意到,這片區域已經被不知不覺控製了起來。這時候,電梯口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隻見身披動力裝甲的管理者,帶著殷方和赫婭流星大步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這是什麼情況?”被眼前的狀況給震驚了,殷方咽了口唾沫。“之前與7號黏菌共生的避難所居民被母體化了!”
赫婭目光炯炯地盯著傳送帶的方向。已經看出些端倪的她,搶在楚光前麵給出了回答。
殷方臉上寫著大寫的懵逼。“所以這家夥現在,到底算人類還是算母體?”
“一半一半吧。”
言簡意賅的回了句,楚光盯著那個“落羽”,也有點兒被避難所的這套操作給整懵逼了。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玩家已經無法登錄這具身體,並且避難所已經開始為落羽培育新的克隆體。
所以這應該算是一個全新的個體?
想到這兒,他看向了那個被玩家們圍在中間的母體。
“能聽見我說話嗎?”
“咿唔?”“落羽”的卡姿蘭大眼睛上下動了動,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鐵疙瘩。
發現它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楚光尋思了一會兒,開口道。
“以後你就叫羽好了。”
為了便於區分,也為了方便養成,楚光給這個人工合成的黏菌母體取了個新名字。或許是因為大腦殘存的記憶碎片中包含有這個音節,那個小家夥看起來很喜歡這個名字,回應的叫聲中帶上了一絲愉悅,漂浮在腦後的小蚯蚓像海藻一樣波動著。
不過,現在誰也不能確定,這份無害到底是演出來的,還是它的天性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