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遊戲也太真實了第586章 這也太極端了
死去的城市沉睡在黃灰色的晚霞之下,彌漫的放射塵模湖了夕陽。
鱗次櫛比的高樓就像一座座墓碑,空洞的窗戶看不見一絲生機,也看不見昔日的車來車往與閃爍霓虹。
呼出的白霧在防護服的鏡麵上凝成了白霜。
此刻尤爾總算明白,為何在他前往地表之前,前輩千叮萬囑他務必穿戴好防護用具,也總算是明白送來的一千立方核燃料到底是為何而準備的了。
他的喉結動了動,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
“……核冬天?”
趙飛宇看了一眼天空。
“遮住我們的不隻是放射塵,還有軌道上的殘骸……就在半年前,我們的太空電梯解體了,而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的。”
遍布在大氣層邊緣的放射塵以及散布在近地軌道上的殘骸,遮擋了大量照射到地表的可見光。
不止如此,工業規模、能量的使用以及生產方法等等一切,也全都退回到了繁榮紀元甚至更早之前。
這並不是簡單的熱值加減問題,這顆星球的生態係統原本已經適應了繁榮紀元的生產活動,而現在一切又粗暴的變了回去。
沒人知道當這顆星球重新適應一切得等到什麼時候,尤其是在這顆星球幾乎被塵埃掩埋的當口。
或許人類應該主動適應這劇烈的變化。
有趣的是,變種黏菌的生命活動沒有因為輻射而受到影響,反而因為全球變冷而收縮了活動規模。
多虧如此,人聯可以抽調更多的軍事力量部署至前線,而這場戰爭也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趙飛宇簡單地講述了他所了解的消息,以及錦河市正在發生的事情。
“人聯正在計劃籌建一個更高效的複興重建機構,以期望在最短時間恢複生產,同時著手處理氣候問題引發的人.道主義災難。”
“錦河市的難民定居點將變更為聚居地,一些研究人員和工程師會協助滯留在當地、未能進入避難設施的居民展開重建工作……我們的管轄權也從中部戰時研究所劃歸到當地管理機構了,接下來大概會做一些疾病防治、藥品生產方法改良的工作。”
“雖然我個人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兒,但這恐怕也意味著重建會成為一項以十年乃至二十年為周期的長期工作……難搞啊。”
趙飛宇笑了笑,想緩和下沉重的氣氛,但看見那防護麵具的背後沒有一丁點兒笑意,隨即也把笑容收斂了起來。
“……雖然很困難,但我還是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見尤爾依舊沉默著,他頓了頓,看向了遠處說道。
“我這裡有幾張去未來的船票——好吧,不賣關子了,是時效期五十年的休眠艙。人聯感謝我們一直以來的工作,抗輻劑的配方救了不少人,消輻劑也是……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可以去未來享福了。”
尤爾苦笑了一聲。
“去了又怎樣。”
趙飛宇的表情微微一滯,隨即笑著說道。
“去了……不會怎麼樣,但五十年後一切都恢複正常了,隻要睡一覺所有的不愉快都結束了,你不覺得很棒嗎?當然,也不都是好事兒,現在三年就是一個世代,和十幾個世代之後的小夥子交流,代溝恐怕比人和狗還大——”
“你信麼?”尤爾看著他,打斷了他的幻想。
趙飛宇陷入了沉默。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回答。
沒有人統計過戰爭中直接或者間接死去的人,但光是看那一棟棟廢棄的高樓便不難猜到這一定是個天文數字。
回到繁榮紀元。
如果真有那麼容易,避難計劃中為何會存在以百年為單位進行冬眠的避難所呢?
見前輩陷入了沉默,尤爾繼續問道。
“你準備怎麼做?”
趙飛宇歎了口氣。
“我打算留下來……”
尤爾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現狀很糟糕,但有很多人需要我的研究,而且這個時代有我的家人、朋友,我總不能拉著所有人一起去未來。人的一生隻有那麼長,剩下的時間我想和他們待在一起。”
頓了頓,他看向了尤爾。
“雖然這麼說有些自私,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去。”
尤爾直截了當地說道。
“因為我比較孤僻麼。”
“不,不是那種原因,”趙飛宇苦笑著說道,“好吧,我實話實說吧,人聯那邊希望我們安排幾個研究員去未來,因為如你所見,這並不是馬上就能結束的危機,如果五十年後一切都結束了當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沒有……至少得有人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走。”
尤爾沉默了很久,歎了口氣。
“那我就替你去那個美麗的新世界看看好了。”
……
尤爾最終還是選擇去了未來。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
可能是心中對五十年後的世界還存有一絲幻想,也可能純粹是對現狀感到絕望。
無論去哪個時代都好,隻要不是現在。
既然未來的人們可能需要他,而現在的人們也需要一個人去未來幫幫他們的孩子。
那就去未來好了。
反正他也沒有後代。
和父母之間的感情也很澹漠。
他那一代的年輕人都是如此,比起血緣、傳統,更在乎自我價值的實現以及能在精神上產生共鳴的靈魂。
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他坦然地躺進了休眠艙,就和無數前往未來的遠征者們一樣,開始了這場有去無回的時間旅程。
然而縱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事情的發展仍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出乎了站在一旁靜靜旁觀著的楚光的意料。
當尤爾再次醒來,麵對的並非是五十年後的廢土,而是將近兩個世紀之後。
“2320年……”坐在楚光肩膀上的小柒睜大了眼睛,小聲驚呼了句,“也就是說……他睡了足足191年?!震驚!”
“廢土紀元的191年……火炬剛從117號避難所出來不久那會兒麼,”說著的時候,楚光瞟了小柒一眼,“話說你不是已經把整段記憶都看完了嗎,為什麼還會驚訝?”
小柒表情一僵,微妙地挪開視線看向了一旁。
“誒嘿……這樣比較有氛圍嘛。”
楚光:“……”
這有個錘子氛圍啊……
“好啦好啦,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快結束了……嗚嗚嗚,好想和主人再多待一會兒。”
“你不是天天都跟在我旁邊麼。”
“那怎麼能一樣!”
“有區彆麼。”
“當然有!一個是在外麵,一個是在裡麵……唔,怎麼形容呢?”略加思索了一會兒,小柒眼睛忽然一亮,靦腆地笑著說道,“就好像主人進入了小柒的身體……嘿嘿。”
楚光:“……?”
靜止的畫麵繼續開始流動了。
小柒擅自按下了繼續播放的按鈕,從休眠艙中坐起的尤爾茫然地看向四周。
和守在一旁的工作人員短暫地交談之後,他得知自己已經睡了將近兩百年,臉上的表情複雜的像是打翻了五味陳雜。
人無法履行超出自身壽命的諾言。
一群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早該料到會是這樣,但眼下的狀況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五十年的冷凍期,承諾的退休金以及榮譽……所有的一切都隨著人聯的消失一並煙消雲散了。
他們進入了一個新的紀元,
誕生於這個年代的人們,將其稱為廢土紀元。
事實上,在人聯之後還誕生了一個叫戰後重建委員會的組織,他的前輩為那個組織效力過一段時間。
這座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給他帶來他前輩的筆記,而他在上麵發現了前輩留給自己的信。
“……尤爾先生,很抱歉讓你睡了這麼久。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在你八十大壽的那天把你解凍,但我又想起你說過的話,你想去的是美麗的新世界,那可能還得再等等……”
“現在是2174年,廢土紀元的第45個年頭,至於你什麼時候能看到這封信,我不確定……也許是2229年?但我希望最好是,從來沒有人睡過那麼久。”
“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就算替換了彷生學器官,但剩下的零件果然還是會衰老,而且最近的事情真是一團糟。五十年前那群蠢貨還沒打夠,最近又打起來了……不出意外,戰建委解散了,現在是企業、學院和軍團,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
“啊,看到這些你可能會一頭霧水吧。從哪開始和你解釋呢……總之戰建委就是戰後重建委會,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為了更高效的重建而設立的機構,你可以認為它是人聯的延續,因為它成功地繼承了人聯的所有臭毛病。當然,它也有好的地方,不過現在說這些都不重要了,最好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又一次結束了。”
“我也沒想到這輩子能有幸經曆兩次世界末日,現在我們和奇點城的幸存者們站在一起,就是之前研究所旁邊的那個難民定居點,現在已經發展的有模有樣了。幾天前,從東海岸逃到這裡的研究人員加入了我們,我看了他們的研究……說實話,他們的想法簡直堪稱天馬行空。”
“我和他們的想法一樣,隻要人還是人,就一定會無數次的重複人必然會犯下的錯誤……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就隻能讓人變成另一種強大、長壽、聰明而且溫順的新物種,他們稱其為完型生命體!機會難得,給新人類加個貓耳怎麼樣?哈哈,開個玩笑彆當真。”
“那些家夥可真夠勇敢的,竟然將不穩定的實驗試劑直接用在了自己身上。不過效果意外的驚人,現在我們已經擁有了‘強健的體魄’,接下來該思考如何將更多優秀的品質刻在dna上。”
“你可能覺得我瘋了,我其實也這麼覺得,但……這是身為一名研究員的我,唯一能為其他同胞們做的事情了。”
“研究的事情姑且放在一邊,說點開心的事情吧,奇點城的居民們表現出的團結讓我看見了希望。他們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放棄了幻想,決定做自己的救世主,冬天也有好轉的跡象,或許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在外麵多種一些糧食了……情況樂觀,也許再過五十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很抱歉我擅作主張延長了你的休眠期,但請相信我是出於好意。我其實一直很愧疚,當初帶著剛走入社會的你去了錦河市,結果直到末日前的最後一天你都待在實驗室裡。可惜過去的日子已經沒法再回去了,但至少未來我希望你能活在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當麵道歉,但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用寫信的方式把這些事情說給你。”
“我已經太老了,沒法進行時間旅行,這封信可能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段信息。”
“祝你在新世界度過幸福的一生。”
“致我親愛的朋友。”
“——一位選擇留在過去的友人。”
將信從頭看到了最後,尤爾沉默了許久,深深地吸了口氣,將筆記和信一起收了起來。
現在的他,在這個世界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和這個世界剩下的唯一一條臍帶,恐怕也隻有手中的這封信,和他的前輩未完成的那個研究。
站在他的身後,一位老人輕聲說道。
“你的友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科研人員。”
尤爾轉過身看向了他。
“你是……”
老人輕聲說道。
“羅乾,來自117號避難所。”
聽到這個名字,楚光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尤爾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更沒有因為避難所這個詞而產生任何親切的情緒。
隔著兩百多年的時間……
哪怕語言沒有任何變化,哪怕同樣是人,真的還能算是同一個物種嗎?
“你認識我的前輩嗎?”
老人搖了搖頭,但又點了點頭。
“我一出生就在避難所裡,前段時間才從那座牢籠裡逃出來,自然不可能認識一個多世紀前的某人。”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不過如果有機會見一麵的話,我想我會和他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尤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羅乾輕輕地笑了笑。
“思考本身便是帶有主觀色彩的行為,科研更是如此,我了解了他的研究,進而了解了他這個人。”
“是麼……”
看著若有所思的尤爾,羅乾緩緩開口繼續說道。
“隻要人還是人,就一定會重複同樣的錯誤……我們無比認同他的觀點,這一路上我們見過了太多無可救藥的愚蠢,要麼是生吞活剝的吃人,要麼是變著法子吃人。”
尤爾的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隻是澹澹地說了一句。
“外麵已經變成這樣了麼。”
他一點兒也不奇怪。
倒不如說,當他得知現在已經是兩百年後的時候,他對外麵的狀況就已經心裡有數了。
羅乾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我們不想悲觀的認為這是刻在我們基因裡的詛咒,但我和我那些一起同行的夥伴們大多也累了。”
“從離開避難所之後,我們便一直在尋找能孵化出奇跡的種子,第一站是巨石城,然後又是其他的聚居地……然而我們走了八百多公裡,哪怕一丁點兒希望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反而失去了不少優秀的人。”
“奇點城是最後一站,我們約定好如果這裡也不行的話,就放棄了。”
尤爾問道。
“那你們放棄了嗎?”
羅乾笑了笑說。
“差點兒吧……看到那些綠皮怪物的時候我們已經放棄了,就算那些老祭司們還留有一丁點兒人類的良知和對知識的尊重,單獨放走了我們,也改變不了他們墮落的事實。”
“研究所的外麵是食人鬼……”尤爾看向了手中的信封,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說……前輩的研究失敗了嗎?”
不知為何。
他的心中並沒有任何遺憾,反而……有些高興。
如此一來,他賭上人生做出的選擇便不算毫無意義,這裡雖然不是美麗的新世界,但至少還有他能做的事情。
就像現在。
這個“意義”就握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