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愣了好半天,死活沒想明白為啥原來的農場主死了,一定要弄個新的農場主出來。
難道沒有農場主,地裡就長不出莊稼了嗎?
“……這也太荒唐了。”
看著一臉茫然的夜十,方長笑著說道。
“也不存在什麼荒唐不荒唐的,你換個角度想,一百五十年前奇點城還好好的時候,你會願意出去開荒麼?”
沒搞清楚方長為什麼這麼問,但夜十還是試著聽他的話,帶入遊戲的背景想了想。
去廢土上開荒……
如果沒有第二條命的話,他大概率是不敢的。
不過方長並沒有等他糾結出最後的答桉,幾乎就在他剛剛張開嘴的前一秒,開口繼續說道。
“大多數奇點城的居民在戰建委的照顧下都活得很好,但那畢竟是戰建委壽命中的最後幾年,物資供應不可能總是那麼充沛。於是當局許諾,削減一般居民的配給,並給予外出拓荒者一定的幫助。”
“你是一個心懷理想的小夥子,覺得與其餓死不如出去碰碰運氣,於是冒著生命危險走向了廢土的荒野,用鋤頭和鏟子在凍得和鋼鐵一樣硬的土地上挖出了第一口井,懇出了第一片田,蓋起了第一棟房子,來年又用富餘的糧食換來了種子、化肥和牛羊動物……”
“到此為止日子都還算順利,而這時候一群流浪的廢土客遊蕩到了你的家門口,懇求你的收留。”
“不管是看上了他們的勞動力,還是出於同情,你康慨地點頭,同意他們在距離你不遠的地方住下,反正那些肥沃的土地你累死也耕不完,人多一點也安全些。你很清楚,廢土上的環境一天比一天糟,而你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隻有兩隻手,用不了三杆槍。”
“再後來奇點城爆發了危機,變種人取代了舊人類,成為了新的主人,更多的難民湧到了你這兒。你雖然很想幫幫他們,但也不能拿自己辛辛苦苦囤下來的存糧送人,於是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你把糧食、種子、生產工具借給他們,而作為交換,他們需要拿來年的糧食或者開墾的土地來還,這樣你們雙方都得到了好處。”
夜十撓了撓頭。
“這有什麼問題嗎?”
看著百思不得其解的夜十,方長笑了笑說道。
“這沒有任何問題,種植園經濟在廢土紀元的早期其實是相對進步的,它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大型聚居地向外擴張,而戰建委時代大多數聚居地是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的,因為他們有著生產部這個萬能的‘黑箱’。”
“一些小型的種植園雖然技術上不成熟,但卻收留了大量聚居地已經容納不下的過剩幸存者,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抑製了掠奪者的出現。”
“如果沒有那些種植園,在奇點城的危機爆發之後,這兒大概會成為掠奪者的王國,吃人的也不隻是變種人,情況隻會比現在更糟糕。”
說到這兒的時候,方長忽然話鋒一轉。
“但問題就在於,已經過去了一個半世紀,當地人還在用經營農場的方法經營這座事實上已發展成聚落的社會。”
“農場主很小心地經營著手裡的那點權力,指望用凡人的智慧去做神都辦不到的事情,像他的祖先一樣,事無巨細地將每一件事兒安排妥當。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八成也就是把周圍的聚居地都占下來。至於發展什麼工業,那不是他能想到的,或者說這不是任何一個貴族能想到的,至少也得像巨石城那樣有一群喂不飽的貴族要養著。”
夜十不解道。
“可是這兒也是有很多軍官的……比如之前想要借我們的力量上位的羅飛輝,他不能算貴族嗎?”
方長搖了搖頭。
“他和那個已經從這座農莊中逃出去的那個楊河一樣,隻是借用了農場主分封的部分權力,本質上隻是個有權勢的仆人罷了。”
講真,最近一直用看書追更,換源切換,朗讀音色多,.. 安卓蘋果均可。】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
“不過,這不單單是農場主一個人的問題,你可以發現當地幸存者很小心地不願意承擔一丁點兒多餘的責任。”
“他們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管發生了什麼都逆來順受,恨不得把腦袋紮進土裡,好讓高個子頂著,又恨不得屁股撅到天上,好等天亮了及時搶一張板凳。”
“變種人總把兩腳的牲口掛在嘴上,張牙舞爪的要吃人,教會更沒把他們當人,幾萬人說殺也就殺了,可能你小子打心眼裡也瞧不起他們,隻是站在現代人的立場上同情他們的遭遇……但最不把他們當人的哪裡是教會和變種人?不就是他們自己嗎?”
“你沒發現嗎?這其實是雙向奔赴的結果,根本沒有人把繩子套他們脖子上,因為壓根兒就不需要,這兒的情況和巨石城完全不同。所以彆指望三言兩語就讓他們想起來自己是人,這輛四驅車連油門兒都沒有,先教他們識字吧,然後給他們一本《巨石城是怎樣煉成的讀讀,至少能喊兩句口號也是好的。”
落羽插嘴道。
“不是叫《覺醒者波爾嗎?”
方長咳嗽了聲。
“我給忘了……”
真尷尬。
他對象還是那本書的編輯來著。
茫然地看著方長,夜十的喉結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
他想到了小羊。
那個小姑娘在最後一刻,想著的都不是自己活下去,甚至甘願被那位小姐吃掉。
而她壓根兒就沒想過,她的自我犧牲對那個茵茵來說是否是真的好。
吃人……
就算不瘋掉,那也得是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了。
就連老娜那種啥都敢往嘴裡塞、嚷嚷著反正在遊戲裡也無所謂的家夥,也沒敢去試一試人是什麼味道。
更何況是好朋友的肉……
到頭來她從始至終就沒有把自己當成過人,哪怕她聰明伶俐的根本不像個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夜十忽然覺得火炬教會的做法雖然極端了點,但也不是完全毫無緣由的。
這些人哪是因為納果瘋掉的。
他們壓根兒就不正常。
然而荒誕之處又在於,這座農莊卻是這片廢土上比較正常的聚居地了,遠比這兒更魔怔的多如牛毛。
“……難怪啟蒙會要滅世。”
看著在那兒滴滴咕咕的夜十,老白拍了下他肩膀。
“行了,你彆聽方長瞎扯澹,這家夥扔到繁榮紀元那個年代,八成就是啟蒙會的股東,你聽他瞎扯不得被帶溝裡去。”
方長不滿地反駁了句。
“你這就汙蔑我了,我再怎麼也不會乾那種極端的事兒。”
“那可說不好,你們這幫腦子好使的家夥,鬼知道天天在想些什麼,”老白笑了笑,拍了拍夜十的肩膀,“你去和那個茵茵聊聊,讓她配合下咱們。”
“啊?”夜十愣了下,脫口而出道,“她一個小屁孩能乾啥?”
落羽使壞地朝他擠了擠眉毛。
“不會你教她啊,你不是就喜歡年齡小的嗎?”
一聽到這話,夜十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瞪了一眼壞笑著的落羽。
“滾蛋!我,我特麼……喜歡年齡比我稍微大一點。”
狂風摸了摸下巴。
“懂了,難怪……”
夜十急的紅了臉。
“你特麼難怪個錘子啊!”
房間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息,衝澹了那片刻前的凝重。
坐在一旁的方長咳嗽了一聲,看著急著想爭辯的夜十說道。
“正兒八經的,我覺得老白說的有道理,如果咱不幫那小丫頭,她大概就被這兒的人們趕鴨子上架當那個農場主了。”
事實上,那些軍官就是這麼想的。
除了那個已經死了的羅飛輝,其他人比起自己當這個農場主,更傾向於擁護那個小姑娘去當這兒的主人。
這樣一來他們便間接控製了這座農莊,而又不用擔心把一切搞砸了惹禍上身,更不需要為了一個不討好的位置去爭個你死我活。
畢竟現在局勢尚不明朗,火炬教會與聯盟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帷幕,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夜十滴咕著說道。
“你操些閒心,繼承這麼大一筆家產,沒準兒人家偷著樂呢。”
方長瞟了他一眼。
“然後搞砸了一切,再被那幫人當替罪羊宰了嗎?”
夜十忍不住說道。
“那你指望一個孩子能咋樣?而且你自己不是都說了嗎,那幫人已經沒救了。”
方長搖了搖頭。
“我從來沒說他們沒救了,認為他們沒救了的是火炬,我隻是想表達‘覺醒’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這不是某一個人的責任,但每個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那個孩子也是一樣,她當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那群奴隸們雙手奉上的權力與責任,而代價便是成為那群仆人們的傀儡,畢竟農場主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她本來也沒有自己父親的那些手段不是麼?”
“當然,她現在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把她老爹從這座聚居地的所有人那兒剝奪來的權力與責任還給他們,用主動退出換一個體麵的結束,這樣一來她還是能保住一些財產的。”
老白皺著眉頭遲疑道。
“這對她來說會不會太沉重了點?艾麗莎好歹也快成年了……而她才八歲而已。”
方長聳了聳肩。
“這已經是最輕鬆的一條路了,她隻需要點點頭,配合我們說一些場麵話,就能換來一個還算體麵的結局。而如果她拒絕了我們的幫助,接下來她要麵對的才是最沉重的那部分。”
夜十不解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
“這是一場針對火炬信仰發起的聖戰,那麼戰場自然不會局限在肉眼可見的地方……我也是剛才才想到的,聖域其實沒我們想象的那麼無懈可擊,它可以藏在任何人的腦袋裡,但不可能藏進每一個人的腦袋,而這些人才是這片土地上的大多數。如果你是管理者,你會怎麼做?”
方長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反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夜十苦思冥想了許久,剛想說不知道,但猛然間心中一動,想到了那個納果,幾乎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
“隻要讓火炬失去生存的土壤就行了……”
納果並不會殺死任何一個人。
但它會讓土壤變得不再適合舊人類生存。
這是火炬教會一切計劃的根本,就像“中子滅殺”之於啟蒙會一樣。
而同樣的,火炬教會和他們的計劃之所以能在這兒實施,正是因為這兒存在著那些汙垢能夠生存繁殖的土壤。
那麼隻要讓這兒變得不再適合他們生存就好了。
聯盟允許周圍的幸存者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然而前提是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瞎搞不去霍霍彆人。
但現在這顯然已經不是當地人自己的問題了。
聯盟的鋼鐵之心號已經開到了這兒,便是最直接的證明。
看著機靈起來的夜十,方長讚許地點了下頭。
“沒錯,隻要團結了這片土地上的大多數,火炬和它的納果便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而為了實現這一點,管理者幾乎一定會把那些原本屬於農場主們的土地分給那些農奴,重新製定這一帶的秩序。”
“從昨天晚上的那場災難過後,這片土地上的所有聚居地都得麵臨一道單選題——”
“是教會,還是聯盟。”
這場戰爭,已經開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