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濃霧中的大廈緩緩傾倒,和豆腐塊似的整個拍碎在了廢墟上,濺起的碎石飛上了數百米高空,被氣流卷起的塵土更是吹出了一公裡之外……
呆呆地望著那座緩緩傾塌的大廈,赤貘的眼中先是閃爍著難以置信,隨後又漸漸變成了驚懼。
過了好半天,他才從緊咬著的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
“日……”
冠軍生物研究所……
地下研究區的納果核心!
教會數年來的心血!
這群愚昧的廢土客竟然把它給炸了!
整個錦河市一帶的納果真菌失去了最核心的心臟,天國的崩塌已經不可避免,他們沒有時間給這片土地製作一個新的母巢,那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工程。
既然天國的崩塌已經不可避免,教會也隻能放棄這片教區,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回來。
部署在城區內的生物士兵正在灰霧的掩護下朝著南邊撤退,其中有歌利亞,還有一部分沒有死掉的蝠翼人。
它們大多是由變種人的幼崽誘導合成的沒有心智的怪物,從頭到腳都是畸形的產物,隻不過畸形的恰到好處。
奇部落對於教會而言除了協助實驗之外的另一大用處,便是提供那些可以作為原料使用的新生兒。
不過現在,它們連最後的用處也失去了。
即便用上了教會支援的改造義體,奇部落仍然沒能擋住聯盟的進攻,幾乎所有精壯的戰士都死在了前線,隻剩下老弱病殘躲在錦河市的地下交通網絡。
無論是作為士兵還是作為配種的工具,它們都不是最合適的選擇,更何況其中還有不少抱殘守缺的“始祖派”。
雖然很遺憾地失去了這片近乎完美的牧區,但如今的奇部落已經連最後的價值都失去了。
然而赤貘的心中充滿了不甘。
倒不是出於對盟友的同情,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那些醜陋的綠皮牲口,從來都隻是將它們當成一種“不太方便但暫時無可替代”的工具。
真正讓他心有不甘的是,為了永恒的天國能夠降臨在這片土地,無論是教會還是裁判庭都已經犧牲了太多人。
然而最後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無法接受!
那個叛徒……
如果不是那個羅乾在天國降臨的前一刻突然失蹤,他們怎麼也不至於輸的這般淒慘!
如果那個羅乾能在天國降臨的第一時間向那艘飛艇發動進攻,聯盟根本不會有機會堅持這麼久!
越想越氣,赤貘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就在他的情緒將要達到頂峰的時候,一道他曾在哪兒聽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你覺得這是我的錯嗎?”
“誰?!”
赤貘猛地回頭,隻見一位散發著澹澹金光的老人正站在他身後兩步遠,那雙狠厲的眼睛瞬間眯成了一道縫。
“……羅乾!”
羅乾平靜地看著他。
那雙虛無的視線又像從他的身體穿過,筆直地看向了不遠處那座坍塌的高樓。
沉吟了許久,他自言自語似的緩緩開口。
“有時候我也會懷疑,理想和現實可能確實出現了一絲偏差……為了最終的計劃得以實現,我們確實做錯了一些事情。”
“或許我們應該和我們的追隨者們好好地商量一下,征求他們的意見,至少問問他們是否真的心甘情願去我們所設想的天國,否則我們即便已經站在了苦海的儘頭,他們也會聯合起來不顧一切地想要打倒我們。”
看著已經舉起槍口的赤貘,羅乾忽然笑了笑,聲音帶上了一絲自嘲,用輕飄飄的口吻繼續說道。
“開槍吧。”
“如果你有辦法殺死我的話,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這麼想來,那個管理者確實不簡單。
他見到自己的第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然而諷刺的是,這些效忠於聖域的仆從們卻對此一無所知……他們明明是最接近聖域的存在。
赤貘鄙夷的看著他,呸了口唾沫,槍口紋絲不動。
“少特麼裝蒜了!聖域不過是裝在腦子裡的芯片,彆以為老子不知道!隻要把”
“隻要把每一個植入了芯片的人都乾掉,隻要把每一枚芯片摘出來捏碎,羅乾這個人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是這樣想的對嗎?”
羅乾憐憫地看著他,繼續說道。
“可惜,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我在這片土地上到底埋下了多少個我,而真正的我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所有進入聖域的先行者都已經死亡。
這也是進入聖域的前提。
為了讓火炬的意誌堅定不動搖地貫徹下去,他們在犧牲所有人之前先犧牲了自己。
看著表情錯愕的赤貘,羅乾緩緩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每一個我都是我,每一個我又不是我。我將造物主賜予我的靈魂拆成了無數份,以換取不屬於我的時間,而代價則是永遠不能合上雙眼,可能這就是造物主對我的懲罰吧。”
“不過,所幸的是,至少在最後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赤貘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什麼事?”
然而,羅乾並沒有打算告訴他,隻是轉過了身去背對著他。
“你不需要知道,這與你無關。”
“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這條通往新世界的路我沒法陪你們走下去了,替我轉告其他先行者吧。”
“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等等!給我站住!!”眼見那身影就要從這裡消失,赤貘盯著他的後腦勺發出了怒吼。
老人卻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身影正在慢慢地變澹,氣息也在緊跟著消失。
眼中的神色漸漸變成了瘋狂,赤貘的食指顫抖,最終扣下了扳機。
“砰!”
刺耳的槍響在街道上回蕩。
然而倒下的卻不是那個化作虛影消散的老人,而是他的搭檔唐鶴那個留著稀碎的平頭、左眼被電子眼替代的狙擊手。
9子彈從他的右眼鑽入,後腦勺鑽出,帶出了一串血漿和腦花,噴在了街邊破損的櫥窗。
帶著驚愕與癲狂的表情,男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似乎沒想過自己會被合作多年的搭檔指著,更沒想過搭檔竟然真的會開槍。
曾被廢土客打爆了左半邊腦袋的他,此刻又被隊友一槍轟爆了右半邊腦子。
這次是一點兒也不剩下了。
看著一動不動趴在血泊中的唐鶴,赤貘的表情從錯愕變成了呆滯,接著又從呆滯變成了驚恐。
“不……”
“唐鶴?!”
“肯定……是哪裡搞錯了!對!我想來起了,是那個羅乾占據了你的身體……我,我隻是想幫你把他趕出來。”
他嘴唇顫抖著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肌肉扭成了一團,雙手抱住了腦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啊啊啊!!”
他忽然想起來了。
聖域從始至終都不在地上,隻有被選中的人才能看見換而言之,那家夥並不是占據了他搭檔的身體,而是在他的腦袋裡。
恍忽中,他在一旁沾血的櫥窗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然而那張臉卻不是自己,正是方才消失的羅乾。
“我要殺了你!!!”他聲嘶力竭地吼著,將槍口對準了下巴,呼吸愈發的急促。
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終於下定決心地閉上眼,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幾乎震碎了他的下巴,然而子彈並沒有貫穿他的下顎,卻是擦著他的臉頰飛去了天上。
“嗬嗬……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著,舉著槍朝著天空鳴槍開火,空洞的眼神中寫滿了癲狂和扭曲。
槍聲引來了附近人的注意。
他看見街道的儘頭,一輛挺著炮管的裝甲車正在一群荷槍實彈士兵的簇擁下朝這邊前進。
頭盔遮住了大多數人的臉,但他能看出來,那一隻隻頭盔下藏著的臉都是羅乾。
“嘿……”
他嘴裡發出一絲滲人的笑聲,舉起手槍對準了街道儘頭的那群人,就在他扣下扳機的一瞬間,他彷佛看見了一道火光的閃爍。
再然後
他的意識便墜入了無邊的深淵……
……
“又發現一個賽博瘋子。”
坐在裝甲車的炮塔中,鼴鼠注視著倒在街頭正中央的那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對著耳麥言簡意賅地繼續說道。
“老娜,上去瞧瞧。”
“收到。”
從車輪的旁邊起身,尹蕾娜端著步槍走上前去。
之前這位站路中間的大兄弟對著天上一陣鳴槍,他們還以為這兒有人需要幫忙。
結果剛走過來,這家夥就把槍口對準了他們,然後便被突突突地一陣集火給帶走了。
看著嵌在外骨骼中的一片血肉模湖,尹蕾娜咂了咂舌頭,蹲下身檢查起他的遺物,很快摸到了一枚沾滿血的銀色兵牌。
上麵刻著兩個倒立的三角,那正是火炬的符號。
背麵還有裁判庭的紋章。
“是行刑者,旁邊那位應該也是……他們身上有裁判庭的標識和寫著名字和血型的兵牌,裝備為安裝有光學迷彩插件的外骨骼,一把狙擊槍,和一把突擊步槍,兩把手槍和彈藥若乾,手雷等等……沒有發現偽裝的爆炸物。”
從另一名被爆頭的家夥旁邊起身,尹蕾娜在通訊頻道中繼續說道。
“他們似乎發生了內訌,那個叫赤貘的家夥先是一槍乾掉了他的同夥,然後試圖自殺,但沒有成功……當然,這隻是我的推測。”
精靈王富貴咂了咂舌頭。
“離譜。”
忽然想到昨天的事情,一名跟在旁邊的玩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