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猙獰的模樣,人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畏懼的表情。
那人卻沒有停下,沙啞的聲音漸漸的歇斯底裡,將他胸中的憤怒徹底地釋放了出來。
“他們搶走了我們的一切,然後給它貼上了標簽!一千,一萬,十萬……西嵐幣或者第納爾,去買吧!用我們的血,用我們的汗,去買本就屬於我們的東西!去成就他們的偉大和英明!”
“然後……等我們終於把原本就屬於我們的東西買了回來,等他們終於榨乾了我們最後一滴血,我們就能像奧裡薩一樣躺進紅土裡。”
周圍寂靜無聲。
那絕望的命運壓抑的令人窒息。
如果到頭來連個值得悼念的東西都不剩下,那他們累死累活地勞作又有什麼意義?
什麼自由民……
那肥美的餌料從一開始就是騙局!
或許是人們的沉默給予了他繼續說下去的勇氣,他死死地攢緊了拳頭,向著周圍圍觀的人們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告訴我!我們為什麼要去買本就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可我們能怎麼辦……”
人群中終於傳來一聲壓抑的抱怨,打破了那寂靜無聲的沉默。
望著躁動不安的人群,男人卻沒有退縮,反而腦子一熱喊出了聲來。
“能怎麼辦!波爾已經告訴了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必須團結起來!”
“然後呢?”
這一次他沒有開口,因為人群中有人替他喊了出來。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去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憤怒的咆孝此起彼伏,複仇的情緒在傳染中疊加。
越聚越多的數量鈍化了恐懼,那封印他們勇氣的一千根柱子似乎消失了
即使是最膽小如鼠的人,此刻臉上都浮現了怒不可遏的表情——
以及仇恨!
“這事兒沒完!”
“沒錯!”
“奧裡薩不能白死了!”
“他們必須付出代價!”
那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是引來了港口區的警衛們。
這些警衛雖然很少進入港口區之外的貧民窟執法,但現在畢竟是特殊時期,整片碼頭到處都缺人,哪兒能允許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起哄。
領在警衛前麵的正是工頭納吉,他的手中緊緊攥著先前用過的那根鞭子,朝著聚在一起的勞工們大聲嚷嚷道。
“你們聚在這兒乾什麼!抬個人要那麼久?還不趕快滾回去乾活!”
眾人正情緒上頭,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我們不乾了!”
“不乾了?嗬!反了你們!”納吉的眉毛一豎,手中的鞭子啪的鞭甩了上去,卻沒抽到那起哄的家夥,反而胡亂地抽到個看熱鬨的路人,還把那人的眼球都給打爆了。
隻見讓人痛苦地捂著眼睛跪下,血嘩嘩的流了一地。
眼瞅著見了血,人群一片嘩然,上千號人烏泱烏泱聚攏在路上,叫嚷著朝著納吉圍了上來。
從沒見過這場麵,納吉也是被嚇了一跳,沒忍住的往後退了一步。
但他很快便發現自己慫的太早了。
隻聽身後傳來“啪”的一聲槍響,抱著開膛者步槍的警衛沒有一句廢話,直接朝著天上連續開了幾槍。
“啪啪——!”
那槍聲就像潑在烙鐵上的冷水,滋啦一聲便將那炙熱的情緒澆滅的一乾二淨。
這兒到底不是巨石城。
波爾更不是婆羅行省的人。
前一秒還群情激奮的人們臉上露出恐懼,紛紛四散奔逃,片刻間街上便散了個乾淨。
納吉也懵了一下,隨後惺惺一笑,看向身後那個鼻梁高挺的長官。
“嘿嘿……大人,我說過,這幫家夥就像老鼠一樣膽小,鬨不出什麼大事兒的。”
那威蘭特人警官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給步槍上彈。
他是南方軍團人,當了也有十幾年的殖民地警衛了,鎮壓過的暴洞少說也有個兩三次,最激烈的一次逼的他們把902mm重炮都搬了出來。
這兒的情況確實罕見,槍聲一響,一個人沒死就結束了。
他當然是很滿意。
不過——
也多少的讓他有些瞧不起就是了。
……
西帆港的夜色漸漸深沉,從海麵吹向港口的晚風帶著一絲微冷。
勞工登記處門口的騷亂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裡的繁忙。
碼頭上依舊來來往往的忙碌,閃閃發光的櫥窗依舊金碧輝煌。
那句“我們不乾了”就好像開的玩笑一樣。
隻可憐了那個被爆了眼球的路人,想訴說冤屈也找不到人講。
終於做好了一切出發的準備,站在港口的亞爾曼正與家人依依不舍的告彆。
“……馬上就是誕辰日了,就不能等節日過完了再去嘛。”穿著碎花洋裙的小姑娘微微翹著嘴,那深褐色的頭發紮著公主辮,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一樣。
每年1月的第2個周末便是誕辰日,對於威蘭特人而言這是比新年更重要的節日。
據說那是他們誕生的日子,同時也是一切輝煌和傳奇的開始。
也正是因此,不管有多忙的事情,威蘭特人都會選擇把這一天空出來,和家人待在一起。
亞爾曼本來也是如此打算的,甚至都計劃好了回凱旋城參加誕辰日的慶典。
但遺憾的是,凱旋城的大人物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亞爾曼摸了摸女兒的頭,一臉寵溺地說道。
“乖,等爸爸回來給你帶禮物。”
“唔……”露比不情願地都著嘴說道,“您的品味太獨特了,哪有送女兒變種人腦袋標本的。”
“哈哈!抱歉!是爸爸考慮不周!”
亞爾曼笑著一把抱起了可愛的女兒,逗的後者咯咯直笑,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才放回了地上。
輕輕刮了下女兒的鼻子,他用寵溺的語氣接著說道。
“那我露比可愛的想要什麼禮物?”
露比的眼睛閃閃發亮,立刻說道。
“我想去找安蘇雅妹妹玩!”
安蘇雅是夏爾馬伯爵的女兒。
後者乃是獅州頗有名望的貴人,不但在西帆港的遠郊有著一片十數萬畝的種植園,在天都更是有著極其廣泛的社交圈,同時也是亞爾曼生意上的合夥人。
每次談生意的時候,亞爾曼都會把自己的女兒一起帶上。
露比不清楚安蘇雅家的莊園到底有多大,也不是很在意,但她對那個迷宮一樣的花園卻是印象深刻。
每次跟著爸爸去那裡,她都會拉著安蘇雅和莊園裡的其他孩子一起捉迷藏。
聽到隻是如此簡單的要求,亞爾曼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
“好!等回來了爸爸帶你去!”
頓了頓他又笑著說道。
“當然,禮物爸爸還是要帶的……我可愛的露比就待在家裡好好期待著吧!”
說起來等這趟行程結束,他正好也打算聯係一下夏爾馬伯爵,看能不能通過一些權力的運作,讓這批貨物發揮一些物超所值的價值。
到時候就帶著女兒一起去打擾那家夥好了。
“快點回來!”
小姑娘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隨後便跑回了母親的身旁。
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瑪格麗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臉上帶著瑩瑩動人的笑容。
“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跑這趟航線!等著我好消息!”
給了妻子一個吻,亞爾曼咧嘴笑了笑,拎著手提箱站回了碼頭上。
“下個月見!等著我!”
說完,他便三步一回頭地跟著他的船長和一眾手下們登上了甲板,隨著那拉長的氣笛聲一並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和那碼頭隔著不到00米的街上,一對母女來到了勞工登記處的門口。
由於碼頭不招女工,因此很少有女人會出現在這兒。
除非是一種情況……
人們不自覺的讓開了路,那個身材句僂的女人一邊說著謝謝,一邊緊緊握著小姑娘的手,腳步匆匆的走到櫃台前。
之前值班的工作人員已經下班了,這次是個梳著背頭的年輕小夥子坐在這兒,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和旁邊的同事有說有笑著。
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貴族都喜歡把孩子安插在這兒上班。
畢竟天都對他們來說太遠,但港口區的威蘭特人就在眼前。
尤其是勞工登記處的崗位,經常會和威蘭特人打交道。
若是能得到威蘭特人的賞識,那可是相當於一步登天了!
小姑娘踮起了腳尖,從櫃台下麵探出了腦袋,搶在母親的前麵說道。
“我的爸爸呢?”
聽到那怯生生的聲音,小夥子笑著把頭扭了過來問道。
“你爸爸?你爸爸是誰?”
小姑娘繼續說道。
“奧裡薩……他曬得很黑,月亮教堂的牧師說他的肺不是很好,總是咳嗽。”
擔心那工作人員不知道他的爸爸長什麼樣,她賣力地用手比劃著他的肖像。
然而由於描述的太過抽象,因此唯一的作用僅僅是讓那坐在櫃台後麵的小夥子越來越不耐煩了起來。
“抱歉……打擾你們了。”
那個身形句僂的女人則要沉默的多,先是拽了一把自己的女兒示意她彆再多嘴,隨後找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券匆匆放在桌上。
那是身份的證明。
她的丈夫用一身的病掙來的,同時也是唯一能證明她們沒有主人的東西。
看到這張證件,那小夥子臉上的不耐煩緩和了些許,翻出名冊對照著證件上的名字查找起來,果然查到了奧裡薩這個名字。
“是上個月登記在這兒的勞工。”
“這名字有點耳熟……哦哦,就是剛才送來的那個!”
坐在旁邊的同事想了起來,隨後笑著拉開了抽屜,取出一支提前包好了的錢袋扔在櫃台上。
“我剛才正和你講這事兒呢!就是那個把自己累死的老家夥……”
聽到那“鐺”的一聲,母女二人都愣住了,耳邊聲音嗡嗡的作響。
那個身材句僂的女人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默默收起了那袋錢,將它緊緊地攢在了手中。
那一刻,她的身子似乎縮的更小了。
一秒鐘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她拉著女兒的手匆匆離開了櫃台,從那令人窒息的氛圍中逃走,去了外麵的街上。
從港口區吹來的晚風格外冰涼。
用那烏溜溜的眼睛注視著母親,那姑娘小聲地問了一句。
“爸呢……”
平日裡總是會回應她的母親這次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拉著她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那輕輕顫動的肩膀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
好像終於明白父親去了哪兒,小姑娘低下頭不再吭聲,卻也沒有哭出來,隻是緊握著母親爬滿老繭的手。
父親總是盼望著她早點懂事兒,她總是困惑著懂事兒到底是什麼,而現在卻似乎終於明白了一點點。
她還有兩個遠比她小的多的弟弟。
她得學會堅強。
母女二人和銀月教的教堂擦肩而過,就像暴風雨前落下的一粒水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那寂靜的夜色。
站在那寒酸的教堂門口,梅爾吉奧看著那些受傷的勞工們輕輕歎了口氣,和其他牧師們一起幫這些可憐人包紮起傷口。
他想幫助這些可憐的人們。
但他又擔心著自己是不是害了他們。
“銀月女神在上……請保佑您可憐的信徒,讓他們免於不幸和災禍。”
也請庇佑我,不要犯下追悔莫及的錯誤……
食指觸摸著掛在胸前的銀月,他的嘴裡輕輕地念著,在心中虔誠地祈禱著。
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西帆港有大事要發生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