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倉庫區……”
這麼大的聲音,該不是炮彈被點著了吧?
他依稀的記得聽誰說過,西帆港存了一些從落霞行省西邊運來的炮彈,那是東方軍團從前線撤回來的,準備要送到阿賴揚將軍那兒。
集市上的人們麵麵相覷,互相竊竊私語著,臉上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夫人……”站在瑪格麗的旁邊,膚色略深的女仆低沉的聲音說道,“最近港口不太安全,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她也隻是聽說,港口這邊又從附近的莊園買了一批奴隸過來,似乎是打算用來替代之前鬨事的那些刺頭。
這事兒雖然和他們家沒關係,但最近港口附近遊手好閒的窮鬼明顯多了起來。
那些人看向她們的眼睛就像狼一樣,還有人在乾些偷雞摸狗的活兒,聽說警衛局的監獄都快塞滿了。
這才短短兩個星期而已,西帆港的局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惡化了下來。
雖然矛盾從很久以前就在累積了……
“嗯,早點回去吧……”
瑪格麗點了點頭,將看中的飾品遞給了女仆讓她幫忙收著,隨即向攤主付了錢,接著拉起了女兒的小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作為亞爾曼的妻子,她也是商人家庭出生,並且還曾經是凱旋城的市民。
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樣有著敏銳的嗅覺。
也正是因此,當那聲爆炸響起的時候,她立刻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她有種預感。
這裡有大事要發生了……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港口區附近的宅子裡,這兒大概是整個港口最安全的地方,但隨著年關將近,最近卻也有些鬆懈了。
瑪格麗注意到,好幾戶人家都不在,估計也是回了凱旋城。
要麼就是和自己的丈夫一樣,去遙遠的東邊做那筆大買賣去了。
站在玄關脫下了靴子,心中正思索著的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俯下身看著女兒露比柔聲說道。
“對了,露比,你不是想去找夏爾馬伯爵的小女兒玩嗎?”
露比眼睛一亮,用力點了點頭。
“嗯!我和安蘇雅妹妹約好了的,下次見麵再一起玩捉迷藏。”
瑪格麗寵溺的摸了摸她蓬鬆的秀發。
“媽媽帶你去。”
露比激動的跳了起來。
“真的?!我們去多久?”
瑪格麗思索了片刻,微笑著說道。
“兩個星期吧,那時候爸爸應該就回來了。”
……
隨著那聲爆炸的響起,整個西帆港都不安分的騷動了起來。
那團火焰是突然升起來的。
並且在短短十分鐘的時間裡,便蔓延了數個倉庫。
滾滾濃煙遮天蔽日,連那正在沉入海麵的夕陽都被遮蔽了。
納吉的臉上寫滿了惶恐,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並隱隱顫抖。
看著同樣一臉茫然的狗腿子們,他聲嘶力竭的大吼道。
“都傻站著乾什麼!還不快去救火!”
那些拎著長棍的狗腿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苦著一張臉。
“大人……這火勢太大了,我們隻有這點人,根本進不去啊。”
納吉想也不想便喊道。
“那就多找些人過來!還用我教你們嗎!”
眼見納吉發了火,眾人立刻不敢停留,忙拎著棍子衝向了那些看熱鬨的家夥,一半威逼一半利誘的逼著他們去救火。
能圍在這兒看熱鬨的人,大多都是住的距離港口區較近自由民。
這些人並不全都是碼頭上做苦力的短命鬼,也有一些是但這份體麵工作的市民。
按理來說納吉是管不了這些人,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礙於這幫“長棍”們手中沒輕沒重的棍棒,眾人倒也不情不願的參與到了救火工作中,水一桶接著一桶的往火場裡運。
而有了第一批人的幫忙,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多。
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火,一些不明就裡的家夥也湊熱鬨的摻和了進來。
這些人也不圖錢,就圖一熱鬨,不過能指望他們能把事兒辦得多漂亮,那也是想都彆想。
所幸倉庫區就靠著海邊,距離水源倒也不遠,一番忙碌的折騰倒也起了些作用。
看著忙著救火的眾人,納吉緊咬著牙關,攢緊了雙拳。
這幫狗曰的縱火犯!
真是太過分了!
很明顯,這是熟悉這兒的人做的桉,否則不會那麼巧!
幾把火都是圍著那放糖的倉庫,以至於現場還發生了爆炸。
他發誓!
一定要抓到那個縱火的惡棍!
不用懷疑——
如果不能找到那家夥給威蘭特人一個交代,他的老爺一定會把他當替罪羊交出去!
額前熱汗直冒,納吉的腦海中已經有了嫌疑人,肯定是銀月教會的教徒們放的火!
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隻有那些家夥有做這事的動機!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港口的消防隊終於趕了過來。
這玩意兒和郵局一樣,都是威蘭特人從凱旋城帶過來的。
那些人開著水車殺了過來,朝著起火的倉庫就是一頓猛呲,一下子便將那火勢給控製住了。
隻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糖和茶葉,也跟著一起泡了湯。
看著被衝的到處都是的茶葉還有棉布,以及一些還沒融化的糖沙,那些正在現場救火的居民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尤其是那些後來趕過來湊熱鬨的窮鬼們。
這可是他們一輩子都享受不起的好東西!
雖然沾了些泥巴和汙水,但對於本就吃泥巴的他們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很大的問題。
起初隻是一兩個人衝上去哄搶,很快混亂的人群便如同看見糧食的老鼠們一樣,一窩蜂的湧了上去。
那些裝水的水桶成了最搶手的物件,人們看見什麼想要的東西變往桶裡塞。
一開始他們隻是撿那些被水槍衝散的貨物,到後來那些完好無損的貨物也跟著遭了殃。再後來那些失業的勞工們也衝了進來,還有那些沒失業的也克製不住占便宜的衝動。
他們知道最值錢的貨櫃在哪,更知道該怎麼翻進去拿。
機靈的人都跟在了他們身後,抱著成箱成捆的布匹往外逃。
倉庫區一片混亂,仿佛半個西帆港的人都跑了過來。
等到納吉終於意識到現場的局勢已經失控,早已為時已晚了。
他不該發動群眾。
如果讓那火焰燒下去,頂多在消防隊趕來之前燒幾間倉庫,未必能造成現在這麼大的損失。
相比起那突然竄起的火焰,這幫看起來像是在幫忙的家夥才是真正的蝗蟲!
“住手!快停下來!那都是威蘭特人的東西,不要命了你們!”
納吉無助的咆孝著,指揮著手底下的長棍隊上前。
然而那些拎著棍棒的奴隸們卻是麵麵相覷,壓根不敢動彈。
聚在這裡少說也有好幾萬人,而他們隻有百來個出頭。
沒有槍,就靠手上這些棍棒,真打起來怎麼想都是他們這邊死的更快。
已經控製住火勢的消防隊試圖用水槍衝散哄搶的人群,卻沒想到把人們給激怒了。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一群人便衝了上去把那水車直接給掀翻了過去。
開水車的威蘭特人躲在車廂裡不敢出來,瑟瑟發抖地用對講機呼叫增援。
也就在這時,港口的警衛隊終於姍姍來遲的趕了過來。
約莫五十號人在倉庫區的門口站成了一列,這幾乎是附近的全部警力!
他們可能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場火災而已,怎麼輪到自己上場了。
背著開膛者步槍的警衛隊長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納吉的麵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唾沫星子橫飛地吼道。
“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星期能亂兩次,他從沒見過這麼廢物的代理人——或者說工頭。
納吉當然不可能說這幫家夥都是自己喊來救火的,隻不過火救完了開始搶東西了,於是眼睛一轉立刻說道。
“大,大人,這群暴民趁火打劫,我攔不住他們啊……”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確實是如此。
那警衛隊隊長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二話不說抄起手中的步槍,瞄著不遠處背著一袋糖往家跑的暴民,啪的就是一聲槍響。
那子彈不偏不倚的紮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血頓時噴了出來。
那個倒黴的家夥一聲不吭倒在地上,泡在了水坑裡。
估計他到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哄搶,卻隻有自己挨了槍子。
周圍哄搶的人也懵了,沒想到威蘭特人直接開槍殺人。
一個個人就這麼站在倉庫區,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放下手中的贓物!”
警衛隊長大聲吼,舉著手中的步槍,同時示意自己身後的隊友將子彈上膛。
“所有人原地站好,舉起雙手,我看誰敢——”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遠處忽然傳來“啪”的一聲槍響。
那同樣是開膛者步槍的聲音,子彈不偏不倚的鑽進了他的胸口。
警衛隊長愣了一下,隻感覺胸前一疼,接著血便從傷口和嘴裡一並湧了出來。
時間仿佛變慢了,他瞪大著雙眼,重重地倒在了身後戰友的懷中。
這幫家夥哪來的槍?!
難道——
鮮血堵住了喉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然還是做出了下令開火的手勢。
無論如何,必須把那批武器搶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
看著失去意識的隊長,身後的一眾警衛們瞬間暴怒了。
這些渣滓!
他們竟敢殺了自己的隊長!
一雙雙暴怒的童孔中寫滿了仇恨,此刻在他們眼中已經沒有平民和暴徒的區分。
站在這裡的——
都是敵人!
“敵襲!”
“準備戰鬥!”
在一聲聲怒吼中,他們先是迅速將中槍倒地的隊長拖到了掩體的後麵。
接著眾人在副隊長的命令下,果斷擺出了戰鬥的姿態,朝著子彈射來的方向無差彆的開火。
子彈在倉庫區嗖嗖的亂飛,片刻間死傷無數。
那個抱著撿來的步槍小夥子躲在倉庫後麵,臉色一片刷白。
這玩意兒是他跟著那群勞工們從某間放著軍火的倉庫裡搶來的。
那幫吃了豹子膽的家夥直接打暈了倉庫門口的看守,把他們捆了起來。
這些步槍可比那些白糖值錢的多,聽說在黑市上能賣不少錢。
他本來隻是想嚇唬一下那幫平日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大鼻子,讓他們見識下鼠族人的厲害,卻沒想到自己一槍把人給打死了。
事情明顯是鬨大了,倉庫區裡躺著到處都是屍體……
眼見著那群警衛圍了上來,他本能的想要溜走,卻聽見不遠處傳來突突突的響聲。
子彈嗖嗖的飛了過去,那凶猛的火力竟是把一隊警衛死死的按在了掩體後麵,連頭都抬不起來。
那小夥子戰戰兢兢地朝槍聲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名身子瘦高的男人正更換著彈夾。
抓在他手上的正是一柄“刀片”突擊步槍!
這玩意兒可比開膛者步槍猛太多了,扣著扳機能打一梭子!
估計前麵死的人裡有自己的親人,那男人也是殺紅了眼,呸了口唾沫在地上。
“媽的,跑個毛啊!咱們火力比這幫大鼻子猛多了!”
這吼聲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響應。
原本打算開溜的人看了一眼手中的槍,瞬間又改變了主意。
跑又能跑到哪去呢?
這兒是婆羅行省,他們就是跑到了天涯海角,也會被那些威蘭特人抓住。
倒不如學那拉西,就用手中的槍杆子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來!
前幾天還被他們唾棄的惡鬼,此刻又成了他們心中的安慰。
一張張原本忐忑的臉,在槍聲的刺激下漸漸猙獰了起來。
他們其實並不膽小,隻是被訓戒壓抑了野獸的屬性。
而此刻,那個籠子已經被打開了,關在裡麵的野獸已經被
放了出來。
“狗曰的威蘭特人!”
“乾他們祖宗!”
“殺光他們!
!”
“啊啊啊!”
雙方的交火愈發激烈,一時間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威蘭特人的警衛雖然有著豐富的鎮壓經驗,卻也是頭一回處理這般棘手的狀況。
守在軍火庫附近的暴徒們太多了,而且不斷的有人加入他們。
這些人有的是來給親人報仇的,有的則是被那暴徒們的口號喊的熱血上頭,而更多的還是渾水摸魚跑過去撿便宜的。
隻要過去都有槍拿!
甚至連孩子都能分到一把手槍。
在丟下了三具屍體之後,威蘭特人警衛依舊沒能打到倉庫的入口。
趴在掩體的背後,副隊長握著對講機吼道。
“倉庫區需要增援!重複一遍,倉庫區需要增援!”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忽然看見那倉庫的門口推出了一門牽引式火炮。
西帆港作為西海岸最大的租借港,聚集了各種各樣的人。
這兒的自由民可不隻有給自己贖身的奴隸,還有一些是因傷退役的老兵。
這些人之前大多在灰狼軍服役,在金加侖港吃了敗仗就退來了這裡。
他們接受過軍團的訓練,對於怎麼操作這玩意兒自然是門清。
至於這些人為什麼會幫這些暴徒,他就想不明白了。
總之再看到那些人給火炮裝彈的瞬間,那副隊長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媽的——”
他剛罵了一句粗口,一發橙紅色的曳光便飛了過來,轟在了他前方十米遠的位置。
爆炸的氣浪將他連同掩體並頂飛了出去,蹲在周圍的警衛頓時死傷一片。
而與此同時,守在倉庫區門口的暴徒卻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叫喊。
“漂亮!”
“炸死這幫狗曰的!”
“換彈!快換彈!給那港口也來一發!”
“特麼的!彆浪費時間,先把眼前的警衛解決了再說!”
一群人磨磨蹭蹭地退出了彈殼,給那炮膛裡又塞上了一枚高爆彈。
遠處,威蘭特人停在倉庫裡吃灰的警用裝甲車終於開了出來,但看到那放平的100毫米火炮瞄過來,又被嚇得撤了回去。
似乎意識到這兒的麻煩已經不是自己這點人能擺平的了,那些威蘭特人警衛們開始陸續撤出了倉庫區,似乎是打算退守港口那一片。
一發炮彈追著他們撤退的方向飛了過去,不僅炸倒了幾名倒黴的警衛,連帶著旁邊的房子都給轟塌了,好些人狼狽的逃了出來。
尖叫和嚎哭此起彼伏,這些人已經徹底殺紅了眼。
他們迅速的選出了那匹“頭狼”,然後聚成一團吆喝,招呼著那些領的槍的弟兄們準備朝著港口去進攻。
而那些被卷進來的人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本能的靠攏在了他們的周圍。
天已經變了。
不管變成什麼樣他們都沒得選,隻能離那些大個子稍微近一些。
至少,不會立刻成為桉板上的魚肉。
誰也沒想到一場小小的火災最後會演變成這樣。
無論是威蘭特人,還是獅族人貴族,亦或者西帆港的自由民們都被打懵了。
也許是太多巧合的因素湊在了一起,以至於這個插滿了引信的火藥桶一點就炸。
總之,這場混亂已經徹底停不下來了……
和一眾教徒們蹲在倉庫區的附近,尹舍爾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那雙原本勇敢著的童孔也不禁寫上了一絲戰栗。
到現在他還沒有從眼前的一係列變化中回過神來,不過唯獨一件事情他卻無比的清醒。
毫無疑問,這幫人把事情搞砸了。
雖然這並不完全是他們的錯,最先點燃倉庫的好事兒者、逼著圍觀的人衝進去救火的納吉、以及先開第一槍的威蘭特人都有責任,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尹舍爾的喉結動了動。
“這下麻煩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