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穀,起源城。
一架亮銀色的飛行器拖拽著淡藍色的弧光,緩緩降落在了寬敞的停機坪上。
和廢土上百花齊放的聚居地相比,這座坐落在山穀深處的聚居地看起來其貌不揚。
一道巍峨的巨門橫在山穀的中央,巨門背後的岩壁上分布著鱗次櫛比的房屋,一道一眼望不到邊的玻璃幕牆籠罩在坡頂上。
生活在這兒的人們就像與世隔絕的隱者,他們行色匆匆,披著鬥篷,處變不驚的神色說不出是虔誠肅穆還是麻木。
生活在大裂穀的幸存者就和大裂穀一樣,大多數時候他們對發生在聖盾之外的事情都是漠不關心的。
除非,到了該他們履行古老的契約的時候。
而現在就是這個時候。
在一隊士兵的護送下,年邁而威嚴的雄獅王國國王慢吞吞的走下了停機坪。
他的身旁攜著一位雍容華貴、風韻猶存的王後,身後還跟著一群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
薄薄的輕紗遮掩著她們稚嫩而美麗的臉龐,能看得出來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那些人既是他的宮女,也是他的裝飾品。
到了查理·雄獅這般年齡,要說享樂已經有些困難了。
那一身琳琅滿目的黃金飾品隨著他並不穩健的腳步叮咣作響,而那些一身高科技零件的動力裝甲大裂穀戰士們都當成沒看見一樣。
他們不管其他任何東西,隻負責與會者的安全。
站在不遠處的阿布賽克瞧著那個年邁的國王,尤其多看了一眼那群鶯鶯燕燕的宮女們,臉上頗有些羨慕的說道。
“這老頭子倒是挺會享福。”
杜瓦塔要是在這裡隻怕得挪不動腿兒了。
就在阿布賽克心中感慨著的時候,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聽說雄獅王國最近也不太平。”
“哦?”阿布賽克饒有興趣的抬了抬眉毛,回頭看去,隻見一名正裝革履、個子挺拔的男人正麵帶微笑的看著他。
阿布賽克認得這張臉,此人乃是自由邦的市長。
雖然自由邦隻是一座聚居地,人口還趕不上婆羅行省的金加侖港,然而這幫人能在群魔亂舞的河穀行省站住腳,也稱得上是一方豪強了。
將目光投向遠處那頭衰老的獅子,奧多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
“大臣們想立長子為儲君,而民眾們則擁護哈爾。如果不是聯盟在當地駐紮了一支部隊,恐怕他們已經把腦花子都打出來了。”
聽到了這些消息,阿布賽克一瞬間就懂了這老國王為什麼帶著這麼大一幫後宮出遊。
這未嘗不是借著大裂穀的餘蔭避暑。
“哈爾……是那個《幸存者日報的創辦者嗎?”
“沒錯。”奧多市長淡淡笑了笑,“很少有人知道,工友會起源於《幸存者日報,由於內城貴族對報社的鎮壓,一群剛識字的勞工決定把報紙續上……我做個不恰當的比喻,一個蠢貨抬腳踩死了一隻蟑螂,自以為高枕無憂,結果現在整個廢土上到處都是蟑螂。”
相比之下火石集團就高明得多。
他們不會像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封建主們一樣去壓製進步的聲音,反而會去主動製造進步的聲音,讓自由邦的市民淹沒在碎片化的信息構築的數據海中。
這其實也是他們瞧不上巨石城的原因。
那裡的貴族們還處在第一層,才剛剛領悟了“貧窮與富有可以共存”這一條真理,暫時還沒有領悟到“無知和有知也是可以共存的”。
而自由邦的股東們已經站在大氣層。
他們不但可以讓燃料既貧窮又富有,還可以讓燃料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把一些蠢到令人發笑的暴論當瑰寶。
真是愚蠢……
不過奧多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這正是火石集團能夠把他這樣的精英當成狗來使喚的原因之一。
雖然不知道這位奧多先生為什麼把臉垮了下來,不過阿布賽克還是情商很高地把話題從《幸存者日報轉移到了“老當益壯”的查理·雄獅身上。
“可他為什麼要把哈爾推到台前?站在他的立場上,這不是個聰明的主意,就算我們那個巫陀也不會這麼做。”
“他從來沒有這麼做,是哈爾有意或者無意的自己露了臉,然後王國的革新派們又將他推到了台前……這是個很典型的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案例。”
看著虛心好學的婆羅人統領,奧多侃侃而談地繼續說道。
“當時老國王嫌自己的兒子太多,把他們派去廢土上探險,其實隻是為了給大兒子減負……結果沒想到,他最不起眼的小兒子哈爾確實帶回來一樣了不起的寶貝。”
阿布賽克歎道。
“無心插柳柳成蔭嗎……我聽聞在舊紀元,航海家們發現新世界也是起源於一個關於婆羅行省的商業騙局。”
“哈哈,有這回事!雖然我猜他一定後悔了,但他已經老了,未來的事情可由不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奧多笑著是開了句玩笑,隨後伸出了右手,終於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紹,“自由邦的市長,奧多。幸會,婆羅行省的大統領,阿布賽克閣下,您和傳聞中的一樣一表人才。”
“哈哈,幸會!”阿布賽克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握住了他伸來的手,頭也跟著埋低了些。
這純粹是下意識的反應。
畢竟一年前,他還是西帆港的碼頭工人,是絕無可能與自由邦的市長談笑風生的,更沒有可能與這麼多能人站在一起共同討論廢土的未來。
不過奧多倒是沒有讓他尷尬,也微微的頷首,左手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
“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股氣質,和一個人很像,雖然你們無論是性格還是長相都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局和立場也不一樣。”
感激的看了奧多一眼,阿布賽克將頭抬了起來,重新恢複了往日氣定神閒的姿態。
“誰?”
同樣將頭抬起,奧多微笑著說道。
“西格瑪,火石集團的CEO兼董事長,自由邦真正的主人。”
自由邦真正的主人……
阿布賽克心中揣摩著這句話,奧多卻沒有解釋,是最後晃了晃他的右手,隨後笑著道彆了。
“加油吧,我能看得見,你們的前途一片光明!戰爭馬上就結束了,我們相當看好你們在那之後的發展,也祝你們早日渡過難關。”
這種難得的場合,他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一個人身上,還得多勾搭幾個人。
比如正在從飛機上下來的獵鷹王國國王蒙哥特。
最近東帝國準備在落霞行省的西南角搞新開發區,獵鷹王國想來應該會有不錯的發展,說不準他能替自由邦的公司多談幾筆海外訂單。
看著奧多從容離開的背影,阿布賽克心中不禁感慨。
這特麼才是統領該有的樣子。
自己這個泥腿子果然還是差了些意思。
不過他倒也沒有妄自菲薄,所謂時勢造英雄,一個能人的誕生,時與勢都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的婆羅國需要的就是他這樣的人,於是他收拾了亞努什,當上了大統領……哪怕他用的手段並不光彩。
或許等到廢土紀元結束了,等他成了查理·雄獅那樣的老頭子,婆羅國想來應該也會出現一個不遜色於奧多的“職業大統領”。
這個人一定會比隻會打仗和操弄權術的自己強的多,再不濟也不會重新出現個隻懂後者、其他一竅不通的巫陀了。
那個人將帶著婆羅人前往更美好的未來。
有那麼一瞬間,阿布賽克忽然沒那麼想當皇帝了,尤其是在看到了那個“富有而貧窮”的查理·雄獅之後。
比起那種家夥,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更體麵的活法。
夢是會變的。
站在人生巔峰的阿布賽克不禁躊躇滿誌起來,甚至產生了和拉西聊聊的想法。
可惜那家夥在前線無法抽身,隻是把自己的心腹——衝鋒隊隊長沙瓦給派了過來。
“要是拉西也在這裡就好了,沒能和他喝上一杯真是遺憾。”
跟在阿布賽克身後的內務委員瓦迪亞搖了搖頭,不解說道。
“不知道拉西怎麼想的,這麼好的機會他居然錯過了。”
“誒,也不能這麼說,俗話講人各有誌嘛,”阿布賽克笑著說道,“我記得聯盟有一本演義,講什麼楚漢爭霸的。這拉西就好比是那楚霸王,又當國王,又當大將軍,前線少不了他也是自然的。而我呢,就是那個什麼邦,手下猛將如雲,智將如雨,有我與無我都一樣……你看罷,我想贏他還是很容易的。”
這都是哪跟哪……
看著滿嘴跑火車的大統領瓦迪亞苦笑了一聲。
他倒是看過那本,
畢竟身為內部委員,了解大統領的喜好也是份內的事情。
不過用“演義”的理論治理一個龐大的幸存者勢力,那真不是什麼好事兒。
頓了頓,瓦迪亞說道。
“您是想與他劃河分治?”
阿布賽克眯著眼睛笑了笑。
“各退一步嘛,他們想要治理塔桑河的水患,所以要借走鳥州和羊州的一半。不管這是不是個借口,北方三州讓他一半也不是不可。到時候就讓婆羅人用腳投票,喜歡往北的往北,喜歡往南的往南,也好過跑去外麵攔什麼火車,讓人看儘笑話。”
偽君子與真小人的較量要開始了。
不出意外,想著“以和為貴”的自己拿的應該是“偽君子”這張牌。
說他偽善也好,懦弱也好,任由後人評說去吧,反正他確實不想再打了。
能文鬥還是文鬥吧。
他們死的人已經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