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城,聯盟廣場。
鵝毛般的大雪在天上飄著,一座高聳巍峨的石碑佇立在廣場的中央。
早在聯盟建立之初,這座紀念碑便坐落在那裡了。
它的形狀像一把劍,直指天空,並且那未完工的方尖還在向上延伸著。
每隔一段時間,它便會向上延伸一段。
有時候是一兩米,有時候得有好幾個人疊起來那麼高。
那紀念碑上刻著許多名字。
而刻在那裡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關於鮮血與榮耀的記憶。
除去紀念犧牲之外,這裡同時也是聯盟的戰士凱旋並接受勳章的地方……
……
和404號避難所第777次開門時一樣,今年又是一季冷冬,還沒到秋末便落了第一片雪。
而如今更是才剛剛入冬,天上便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頭一回見到雪,尤其是這麼大的雪,朵拉興奮的像個孩子一樣,仰麵朝上追著雪玩,結果沒看到前麵的路,被路邊的石坎絆了一跤,不小心把路過的藤藤撞進了花壇。
球形的綠植上掛滿了積雪,倆人倒是沒有在磕碰中傷著。
不過,挨了這麼一記飛來橫禍,藤藤的精神好像受到了不小的衝擊,靈魂仿佛飄出了體外,明亮的眸子漸漸失去了光芒。
那失去夢想的模樣可把朵拉給嚇了一跳,一邊手足無措地拍拭她身上的雪,一邊連聲說著對不起。
一旁湊熱鬨的玩家瞧見這邊的狀況,也不上去幫忙,一個二個光顧著起哄了。
“裁判!這裡有人帶球撞人!”
“傳下去!藤藤被球砸暈了!”
“?不是氣暈的嗎?”
“彆管怎麼暈的了!快!朵拉,人工呼吸!”
“???”
現場一片混亂,朵拉能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幫口嗨怪們隻顧著瞎指揮,卻沒一個肯現場做個示範。
直到熱心腸的蚊子抵達了現場。
“我來——!”
聽到那破了音的公鴨嗓子,臉被擠變形的藤藤頓時一個機靈從朵拉的懷中醒了過來,條件反射地一腳將蚊子踹進了花壇。
“嗚哢——”
看著在雪堆裡撲騰的蚊子,她一臉羞憤的咆哮了一聲。
“去死啊!”
眼看藤藤小姐發了飆,眾玩家頓時一哄而散的開溜了。
而就在花壇的不遠處,聽聞藤藤被雪球砸暈的尾巴突發奇想,拉著肉肉和一群涉世未深的萌新們打起了雪仗。
事實證明,《廢土OL》中並不存在超音速的雪球,或者說在突破音障的那一瞬間就解體了。
看著空中嗖嗖亂飛的雪沫,帶著小紅站在廣場邊緣的白鴿臉上掛著饒有興趣的笑容。
“真是熱鬨啊。”
小紅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清泉市市中心的方向,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就好像注視著自己孩子的老母親一樣。
似乎是感應到了它的存在,一聲清脆的鳴叫遠遠的傳來,就像海豚發出的聲音一樣。
“咿唔——!”
“咿唔——”對著那茫茫的雪幕,望著清泉市方向的小紅應了一聲。
‘落羽……超厲害!’
‘是嗎?你們的感情很要好呢。’
‘嗯!’
“……”
短短的一瞬間,它們已經敘完了尋常人好幾天都敘不完的舊,從南邊的薯條港一直講到了中洲大陸最西邊的漩渦海。
而那些地方,都是待在失落穀裡的小紅從未見過的……
這時候,陌生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
“你是……白鴿?”
聽到一旁傳來的聲音,白鴿回過頭去,卻看見了一隻行走的鐵罐頭。
那個人穿著圓溜溜的盔甲,用鐵片遮住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隻從縫隙中露出兩個眼睛。
從他身上嗅到了變種黏菌孢子的味道,白鴿的臉上露出了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很快便化作了和煦的笑容。
是同類。
這家夥和他一樣,都和變種黏菌建立了某種程度上的共生關係。
隻不過不同的是,他似乎並沒有自己幸運,碰上的是個缺乏邊界感的家夥。
“是我,怎麼了?”
“幸會幸會!久仰大名!”鐵罐頭裡發出叮叮咣啷的聲響,不好意思的笑著說道,“我叫巴奇……嘿嘿,我本來是想去落葉穀找您的,沒想到您居然來曙光城了。”
“那你可真來得巧,”白鴿淡淡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再過幾天,我可能就要去其他地方了。”
“……其他地方?”
巴奇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白鴿卻不做解釋,隻是看著他問道。
“你想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有點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說您是研究變種黏菌的專家,所以就想請您幫我看看,我這副樣子還有救嗎?”
說著的時候,巴奇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後腦勺,將頭盔摘了下來,露出了那張能把小孩給嚇哭的臉。
白鴿看著他的臉,倒是沒有露出嫌棄或者害怕的表情,隻是饒有興趣的摸了摸下巴,隨後伸出了右手的食指。
“我瞧瞧。”
說著的同時,他的食指已經點在了巴奇的額頭上,並從指尖鑽出了一縷絲線狀的肉紅色孢芽。
那孢芽就像針一樣,刺破了巴奇額頭的皮膚,朝著顱骨鑽去。
然而就在這時候,異變卻突然發生了。
那形色爛肉的皮膚忽然像活過來似的扭曲了一道褶皺的漣漪,就像護食的野狗,將他絲線狀的孢芽狠狠的咬斷了。
白鴿的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將停在他額頭上的食指收了回來。
一臉懵逼的巴奇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前者眨了眨眼睛。
“到底……發生了什麼?”
“它已經長到你的腦子裡了。”
聽到這個回答,巴奇一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怎麼會?!可是……我,我明明一直在用抑製劑……”
白鴿點了下頭。
“確實,我能感覺得到。而且,或許正是因為抑製劑的緣故,所以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是巴奇……而是繼承了巴奇的記憶的黏菌,並仍然用巴奇這個名字活著。”
聽到這個驚人的事情,巴奇難以接受的捂住了自己的臉,嘴裡碎碎念的重複著。
“我……是黏菌?我不是巴奇?”
“是,也不是,”白鴿看著接受不了現實的他,用很輕的聲音說道,“你是黏菌,也是巴奇……至少是這兒的人們認識的那個巴奇。”
看著茫然抬起頭的男人,他略加思索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一艘換掉所有木板的船,是否還是原來的船,我的認為是還是。雖然構成它的要素全部發生了改變,但它存在的形式並沒有任何變化,我們的細胞本身就在不斷的新陳代謝中,最多十年就會換掉一輪……隻不過你和我的情況是,我們在這個新陳代謝的過程中加入了一點兒彆的東西。”
“你可以認為是它吞噬了你的身體,也可以認為是你的意識取代了它本來的存在,這些都沒有關係。不過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的,是成為人類還是成為黏菌或者彆的什麼東西,取決於你自己。”
“取決於我自己……”巴奇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前輩,無言的呆在了原地,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沒有。
白鴿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紀念碑,和那個站在紀念碑下的管理者,眼中多了幾分感興趣的神色。
“一個擁有人類意識的黏菌是否算人類麼……看來聯盟早已經考慮過了這個問題,嗬嗬。其實你不用這麼難過,這兒的人們早就接納了你,隻是你自己還接受不了罷了。”
“‘巴奇’很久以前就成為了新的‘巴奇’,大概在他使用抑製劑之前……雖然很遺憾,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就算把這部分殺死,原來的你也回不來了。聯盟的醫生出於善意給你開了抑製劑,讓你整天像夢遊一樣活著,其實你心裡也清楚這是自己騙自己。”
“你的排斥反應是因為抗拒這種改變,對自己的身體感覺惡心。”
“為什麼不試著接受呢?比如把它當做新的開始,然後把抑製劑停了。”
“你會慢慢融合並駕馭這股力量……在你對漫長的時間開始感到厭倦之前,你就偷著樂吧。”
“畢竟這可是‘不死之軀’。”
扔下這句話的白鴿擺了擺手,將若有所思盯著自己雙手的巴奇留在了原地,帶著小紅離開了這裡。
來來往往的人群並沒有多看巴奇一眼……哪怕是那張能把小孩嚇哭的臉。
這裡可是聯盟。
而且是聯盟的出征之地。
生活在這裡的廢土客們什麼怪東西沒有見過?
人們並沒有因為他身上長著黏菌而向他投去異樣的目光,那套笨重的盔甲困住的隻是他心中那個過去的自己……
就在白鴿離開之後不久,那場由尾巴挑起的雪戰規模也是越來越大,波及範圍也越來越廣,頗有一副世界大戰的架勢!
最後不隻是萌新,從大荒漠中心回到曙光城參加授勳儀式的老兵們也加入了戰場。
在這場覺醒者與覺醒者的混戰中,戰犯阿尾最終雙拳難敵七八隻球,在一聲慘giao中被淹沒在了雪堆裡。
“放開我——”
“我為聯盟立過功!我要見光哥!”
“等等,拍照的話尾巴想站C位——giao!誰的屁股挪開一下!把尾巴頭擋住了!”
眾人輪番上前合影,最後在阿尾鼻涕掉下來之前,將“瑟瑟發抖但下次還敢”的她從雪人堆裡救了出來。
就在眾人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在廣場邊緣等了半天夜十總算等到了遲到半小時的蔣雪洲。
她的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羊絨外套,脖子上圍著一圈他之前送給他的圍巾,那裹得嚴嚴實實的模樣就像雪人一樣。
不過即便如此,夜十還是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了她,並且一眼認出了她與之前的不同。
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精致的像3D建模一樣的臉,夜十憋了好半天才忍不住說道。
“話說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不好看嗎……”蔣雪洲一瞬間慌了,就像個考砸了的孩子一樣勾起了手指。
夜十搖了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挪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