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芯去屋裡拿了放銀子的箱籠,直接交給一直坐在位置上沒說話的穆弘則。
許一芯介紹說:“這是我請來的穆弘則先生,你們喊他穆先生就可以,以後他負責生意這部分,包括生產,銷售,進貨這些,因此今天的獎勵也由他發給你們。周獵戶和周伯華每人三兩,其餘每人一兩。”
穆弘則從箱子裡拿出銀子,一個一個遞過去。
“謝謝穆先生。”
“謝謝穆先生。”
一人一句穆先生,分完後許一芯就讓他們回去,囑咐他們明天準點曬穀場集合。
穆弘則又捧著箱籠去外麵結算了車馬費和護衛費,等到全部算完後吧箱籠遞回給她,然後在賬本上記下了今天的單子,讓她在上麵按個手印,代表她知道。
“這箱籠你放著吧,每月我到時對一下賬就行。”弄完後許一芯又把箱籠遞回去。
“行。”穆弘則也不推遲,伸手接過來後放在一邊,靜默了下後看她:“你很會收買人心。”
許一芯隻抬眸看他不說話。
穆弘則深呼吸再吐出說:“你那一鞠躬讓他們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認同感,然後你在他們感激的當頭,當眾拿出銀子,又把發銀子的事情交給我做,第一,你是為了告訴眾人我掌管者財政大權,是一個有實權的,二讓我親手遞銀子則是為了增加他們對我的好感,讓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人能快速融進去。同時讓我享受了這些好處的我對你心生感激,短短的幾息裡,看似不經意的幾個動作,卻把三方麵全都顧慮到了。”
“那你感激了嗎。”許一芯反問。
穆弘則偏頭沒有直接回答說:“我隻是覺得你一點都像隻有13歲,多智而近妖啊。”
日子如流水般的過去,兩年後秀林村……不,應該說秀林鎮了,此時的秀林村早已不複當年的山村模樣,而是寬寬的官道上,一道高牆佇立,高牆中間一扇三車寬的大門比時正人來人往。
趕車的,挑擔的,便是那雇著護衛往來的客商也是不計其數。
繁榮堪比中小城市,門樓牌上卻依舊掛著秀林村三個字。
十五歲的許一芯站在門樓上,靜靜地看著距離大門一百米左右的小門,那裡的流民安靜的排著隊,共有十名訓練有素的護衛隊一邊檢查一遍登記,並每人分給一個不同顏色的簽子,根據顏色去往不同的區域。
“最近流民越來越多了,怕府城那裡不會再放任我們擴張下去了。”
穆弘則背著雙手,慢慢走到對方的身邊。
這兩年,他見證了一個百來人口的小山村,一點點變成了現在容納一萬多人的小城鎮,這簡直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便是身在其中的他有時候也恍然做夢般。
到底是何時開始改變的呢?
是她當年護衛隊人數近五十時,她說要開源,於是折騰出了白如雪砂糖,雖然價格不低,但也比現有的飴糖來的優惠,加上不論是甜度還是純淨度都比飴糖好上太多,一時間銷路火爆的不行。
加上她親自領著護衛隊跑中部和西南,不僅快速的訓練了護衛隊的實戰,也把之前落下的中西南部市場也給全部打開。
一年時間味最美品牌傳遍大江南北,許姑娘的名頭也在各大商行流傳開。
第二年,許一芯繼續走南闖北,以味精和砂糖為主,以跑商為副,不僅財富以百倍的速度增長,還帶回來許多奇奇怪怪的種子。
不僅製造廠房越蓋越多,便是用來種植的地也越買越多,這才使得短短兩年時間,各地流民不斷慕名過來謀求一個生存機會。
“穆先生,若府城對付我們,你說我們起事如何?”許一芯望著茫茫前方,慢慢的開口。
穆弘則神色一稟,佇立在那靜默了許久。
“嚇到了?”許一芯轉頭看著他。
穆弘則動了動唇,眼眸沉沉的回視著她:“這事你想了多久?”
早已擺脫營養不良的許一芯,此時已完全長開,大概是長期的東奔西走,使得她的氣質偏英氣。一個簡單馬尾高高紮在那裡,一身紅色束腰勁裝,腳下是一雙黑色寬筒馬靴,利落又奪目。
許一芯雙手撫城牆,仰頭看著晴空萬裡的天空,低低的開口:“一直,從我踏入這片土地開始。”
許一芯指的是到達這個世界開始,而穆弘則以為她說的是落戶秀林村結束逃亡開始。
但不論何時開始,都比穆弘則預想的來的早太多,雖然他時常對她的一些做法感到古怪,但從沒真的認為她會有起事的念頭。
因為……太大了,這事大的縱使對方是天子驕子也不一定會動這個念頭。
“先生彆擔心,若不願我可先放先生離開。”許一芯轉過頭,背靠著牆壁,神情輕鬆而慵懶的看著他。
穆弘則仿佛第一次認識她般細細得打量她,在村裡第一批員工宿舍建起時,他們就各自搬離了那個破院子。之後她管護衛訓練,他管生意這塊,如非必要事情幾乎見不到麵,加上後麵她一年大半多時間都在外麵跑,見她的字都比見她的麵來的多。
似乎,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忽然長大了,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一雙永遠不似孩子的深邃眸子。
她是真的一直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穆弘則想到此,忽然的低低笑了:“當年你去道館請我出山,就已經在下綁我一塊的這步棋子了嗎?”
許一芯聞言搖搖頭,於是鄭重道:“沒有,當年真的隻是想找一個會識字會做事的人來幫我而已,就是現在我也不曾想過綁先生在我這艘船上。”
“為什麼,我對你的產業幾乎了如指掌,現在又知你謀算,你放我離開,你放心嗎?”穆弘則目光銳利的射向她。
許一芯嘴角輕輕一勾笑:“不知先生可還記得那次你第一天來我就衝你發火的事,我現在的心意依舊如那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現在的事要比之前大的太多。”穆弘則不由蹙眉。
“對我來說一樣,不論是一門生意還是一國之求,它都隻是個事,隻要是個事我就以事論事,所以先生不必擔心,你大可放心說出你的想法。”許一芯笑,明媚的笑容仿佛他們真的在說一件小事。
“我不如你。”良久穆弘則說。
許一芯抬眸看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能守一城,能守一府甚至能守一州,但論國我還不夠格。”穆弘則回視她的視線,眼神平和的陳述事實。
“所以先生的答案是?”許一芯靜等他的回答。
穆弘則瀲瀲眼皮,語氣定定道:“我可以助你到州府,在往上,還望許姑娘能另尋到合適的相助之人。”
許一芯那張已初具成年容顏的臉,慢慢的漾開了快樂的笑,她說:“先生又怎會知道,等我站到州府地界時,你還是沒論國的資格。”
她轉頭看向已經排隊漸漸接近尾聲的流民,伸手指過去,淡然而又充滿熱情的說:“就像他們,誰又會想到某一天會拿起刀槍跟著我衝鋒陷陣呢。”
那天她和他在牆頭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