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選兵(1 / 2)

當公孫度從洛陽獄中出來的時候,他嘴角的笑怎麼也壓不下去。

撿到寶了啊!

事實證明,這世上就不缺人才,他們各自生活中獨特的經驗、不同的人生本就是一種財富,經驗化成文字就是技術,而匠人,隻是這些人中最為容易變現的而已。

跟在公孫度背後的陽儀出來的時候還在不斷地搖晃腦袋,試圖證明自己沒有在做夢。

他永遠也忘不了裡麵發生的一幕幕,所有的犯人為了那一線生機,不顧一切的吐露自己的秘密、見聞、學識。

如果說那些學過文章的貪官滔滔不絕講起為政之道,講出生民之艱辛,難得表現出賢臣的資質時,陽儀還覺得從中情有可原的話。

那麼當公孫度逼問一個小偷,要他說出這大漢朝的各種鎖具的機構時,他本來頗不以為然。卻沒想到那不起眼的卑微若塵埃的竊賊在求生本能下,當著眾人的麵在地上畫出了洛陽城裡豪商、大族、官府、城門各中場所使用的鎖具結構、鑰匙樣式,以及各種各樣的開鎖秘法時,陽儀的下巴簡直要掉到了地上,他不知為何,感到了惶然。

陽儀感受到了危機感,他朦朧中意識到了一件殘酷的事實。

那便是自己這等文士的才能是可以替代的,而那個伏在地上不停磕頭的小偷可能才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然而這種眼前的震撼還沒有完,接著公孫度又開始了令陽儀五體投地的操作,他能與每一個囚犯交流學識,仿佛那廝同行間的閒聊。

等後麵公孫度與一富態中年人大談高買低賣與行商的區彆,談穀賤傷農背後的意義,談商業利益與國富民強的關係之時,他就變得麻木了,隻能安慰自己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全才。

當公孫度與海盜父子談起如何在渤海上確定方向?如何通過太陽和星宿確定位置?談起渤海的洋流,談起東海的季風,談起三韓附近的島嶼。

陽儀真心想要高呼蒼天不公,人才皆入了牢獄!

當公孫度與那惶然的老農談起如何堆肥,如何選種,如何使用耬車,二牛抬杠耕地的優劣,鐵製農具易損部位...到了最後老農與公孫度如忘年交一般互相探討起來,真如田間老農閒時的瞎咧咧,讓人忘記了身處牢獄,老農最後還不忘稱讚了一句真是一個莊稼把式!

陽儀這下子一點兒傲氣都沒了,此時還未有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說法,可這句話正是陽儀此時的心聲。

....

那一刻,陽儀真覺得自家主公正在化身萬千,他能與富商大賈談論山珍海味,也能與無地老農商量種子間距。能與馬匪講起遼東馬與草原馬的不同,也能與貪官探討怎樣貪瀆才不會造成民變。

“真是....”陽儀有些頭暈,今日的見聞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口中不由發出歎息。

“你說什麼?”一旁傳來公孫度的詢問。

“屬下說,真是多才!”陽儀回過神,立馬回道。

這句感歎,不僅僅是說監獄裡人的才能,也在說自家主公的多才,要與這麼多人深談而不露餡,那得需要多深厚的知識儲備啊!

“其實啊,他們的才能也就那樣了,你之所以感覺他們多才,那是因為三點。”公孫度伸出三根手指幽幽道

“第一,遼東的先天不足,洛陽作為天下之中,底蘊就在那裡,逃奴掌握的農業技術在中原不甚出奇,可是對於遼東就是先進技術。”

“第二,監獄,本身就是一個縮小的社會,因為職能原因,它能夠恰巧彙集各行各業的人物。”

“第三,分工,社會在進步,分工也在細化,這裡麵關著的都是各行各業的人物,每一個人掌握的技能也不一樣,甚至在不同行業的人眼中,認知還帶有深深的鴻溝,如今不再是從前那個智者掌控一切的時代了。”

“其實呢,你已經發現了,那就是明明各行各業都有人才,而你我,一開始放在眼裡的隻有士人,為什麼呢?”

陽儀皺起了眉頭,這樣的問題,一向都不是他所能夠思考的,此刻,因為今日的遭遇,他將從前藏在心中不敢直視的想法,吞吞吐吐而出

“因為,人才選拔有問題?”

“嗯,士人一開始的角色,其實是剛剛你見到的那些,他們負責腦力勞作,負責掌握各種高深的技能知識,用來指導生產。

而到了如今,士人是乾什麼的?州牧的那個牧字就很妙,士人是牧人。

士人成為了人上人的存在,其天職變成了維護社會金字塔結構忠誠打手。”

公孫度一番玄之又玄的話語讓陽儀連連點頭,隻覺得其中頗有意味,能夠細細品嘗。

社會一直在發展,陽儀的出身與自己一樣,在世上經曆過的碰壁數不勝數,對於現行的製度抱有怨氣,用後世的話叫做是個憤青。

當世上的製度隻能拿家世說事,當有才的人隻能擁擠於牢獄中,總會有人大聲質問憑什麼?

當製度不再適應社會時,就會引發不可調解的矛盾。

可是,為什麼三國亂戰過後的社會,矛盾並沒有被戰爭消解?反而在後來的朝代中一次次被引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