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依賴與重視的“愛”,塑造了如今這個站在他們麵前的黑磨桑落。
早在黑磨大人死去,或者說,早在黑磨大人牽住了那個祭品小女孩的手時,黑磨桑落的命運就已經既定。
她是畫地為牢的囚徒,是放棄翱翔的飛鳥,甘願背負著以愛之名的枷鎖,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已經死去的人而活。
或出於私欲,或發自真心,五條悟想要解開黑磨桑落的束縛,讓她真正地恢複自由,隻是“桑落”,而不是“黑磨桑落”。
他花了很多時間,費了很多心思,幾乎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了他的桑落老師,卻始終失敗。
黑磨桑落連動搖都不曾。
對初代墮落神明的愛束縛著她,或許是這份愛太沉重、太無可替代,或許是枷鎖戴久了便融入血肉,她自己撕不下來,旁人若是動手,也必將連同血肉一起割裂。
仿佛若是沒了眼前這條伸手可及的道路,便會失去所有,讓她赤()身裸()體,令她血肉模糊。
哪怕明知過強的信仰之力會使神性壓過人性,剝落她作為“人”的情感,黑磨桑落也會害怕地摸著淚水,咬牙前行,走得頭也不回。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黑磨桑落愛黑磨大人,所以她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而五條悟愛桑落老師,也很樂意為這份愛,用點過激的手段,做個扭曲的反派角色。
失去所有就失去所有,血肉模糊就血肉模糊。
痛就痛吧,要恨也儘管來憎恨他!
等撕下枷鎖,等桑落老師能真正地讓這世界倒映在她眼中,她總會尋找到新的寶物,讓時間來治愈她。
人就是這樣脆弱易碎但又頑強的存在。
而黑磨桑落毫無疑問,是人類。
——但就連五條悟也不曾料到過,黑磨桑落對初代墮落神明的愛,還會催生出這樣的存在!
在被狂暴的黑泥拉入沼澤之前,五條悟高舉右手,比劃出勝利的手勢的同時,留給了黑磨桑落的最後的警言。
“對付咒靈,沒有人比墮落神明更擅長了吧?”
隨後,五條悟與兩麵宿儺都消失不見。
五貓貓被風鈴叼到自己的背上,逃過一劫;而風鈴左右看了看,沒有靠近黑磨大人,隻遲疑著走到了黑磨桑落的身邊。
黑磨桑落遲遲沒有行動。
她很清楚五條悟和兩麵宿儺到底在說什麼,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愈發無法接受眼前的真相。
——她詛咒了黑磨大人。
那些不舍、那些依戀、那些對寂寞的恐懼,身為墮落神明,黑磨桑落對黑磨大人的愛,讓黑磨大人變成了咒靈。
不,這甚至根本不是“黑磨大人”,因為黑磨大人已經隨著渡讓神格,而消散於了天地間。
是黑磨大人彌留之際殘存的、對黑磨桑落的強烈擔憂和不舍,加上黑磨桑落的愛,這些詛咒糅合在一起,依附在了櫻木中。
但即便如此,按照道理來說,這些情緒也會自然散去——如果沒有被黑磨桑落的神力和信徒的信仰之力所飼養的話。
即便後期信徒如雲,黑磨桑落的力量也始終漲幅不大的原因在此浮出水麵:她在不自知的情況下,一直將龐大的神力分給了殘片。
每當她思念起黑磨大人時,她就又詛咒了“黑磨大人”一次。
咒靈“黑磨大人”的強大,也是因為身為詛咒者的黑磨桑落,相信他就是最強。
漫長時光之下,力量日積月累,再加上夜鬥獻祭的禍津神的神格,讓或許僅此一次的奇跡誕生——
擁有全部記憶和力量的“黑磨大人”,回來了。
黑磨桑落對黑磨大人的愛,束縛了她,鎖死了她的命運;可同樣,黑磨大人對黑磨桑落的愛,令他無法安息沉眠,被困櫻木千年。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連神明也難逃。
……難道她一直以來所做的,都是錯的,都隻是在讓黑磨大人更加痛苦嗎?
黑磨桑落崩潰地跪倒在地上,如同脫去了所有華衣偽裝的小孩子,像被逼入絕境的幼獸,淒厲地哀泣。
連黑泥都陷入糾結,不安地想要靠近她,安撫她,又生怕自己的靠近也是錯誤。
直到她落入了冰涼的懷抱。
“……不要哭啊。”
“明明,我是想看到桑落笑的樣子,才回到這個世界的。”
麵對最寶貴的孩子,哪怕是初代的墮落神明也會手足無措,變得笨拙起來。
蝶翼般的眼睫顫了顫,青年抿了抿唇,拔下自己的一根頭發,手指靈巧而熟練地隨便七繞八繞一下,再合掌攏住,求饒討好般將其遞在黑磨桑落眼下。
“我給桑落再變一個秋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