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存著疑,晚宴散了後,宋嘉書也就沒急著睡。
她先去西側間看了看弘曆。
三阿哥的年紀,已經不適合在後宅跟嫡母庶母們一起坐席喝酒了。今兒四爺就直接讓弘時帶著兩個弟弟在前院吃席。孩子們散的早,宋嘉書一進門,嬤嬤就來回稟,四阿哥席上喝了一杯果酒,回來用過了甜湯,已經睡了。
宋嘉書摸了一會弘曆大腦門之後決定,有機會就養個貓或者狗。
不能總摸孩子的腦門解饞。
她起身撣了撣窗戶縫,出來後對新換的劉嬤嬤道:“明兒叫人來換窗紗,你格外瞧著些,一定要把邊縫糊嚴實了。”
入了秋,屋裡有薰籠有火盆,十分暖和,弘曆在屋裡穿的也少,若是窗縫不嚴,睡覺叫風撲了就麻煩的很。
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感冒發燒都是件大事。
劉嬤嬤連忙蹲身應了,她打聽了前任嬤嬤是多嘴多舌被攆走的,於是她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一樣。
隻是用堅毅的目光對頂頭上司表達了一定完成任務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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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側間,白南端來一碗酸梅湯:“奴婢瞧著格格今天晚上用的可不少,那蟹黃獅子頭怎麼還用了一整個呢?還有那雞湯泡飯,奴婢瞧著其餘所有格格吃的都不如您多。”
宋嘉書:……
其實平時她也吃不了那麼多,但就像看春晚的時候總能吃下更多零食,這不是今晚太精彩了,實在下飯嗎。
她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這回還真覺得有點撐,見了酸梅湯很合胃口,接過來喝了一口才想起來問道:“這是從大廚房拿的?”
“哪兒能啊,李側福晉吩咐了,今晚除了西大院的人,都到不了大廚房。這是咱們從前做的酸梅鹵子衝的。”
宋嘉書喝了兩口濃濃的酸梅湯,酸的眉毛有點打結,但還不忘問道:“爺今晚到底去了東大院還是西大院?”
不知道答案她怎麼睡得著啊!
白南不由有些難過:今晚是她跟著去的家宴,自然也見了四爺待年側福晉多麼親密寵愛,連提著子女的李側福晉都分不走四爺多少注意力。
怪不得自家格格看了不好受,一直埋頭吃東西呢。
於是白南自去外頭打聽一二,這裡白寧給宋嘉書卸了釵環,讓白露端著水進來又洗淨了臉上的粉。
宋嘉書才覺得頭臉一鬆,整個人都舒服了。
隻是頭發太長,披散著也麻煩,打辮子也得半天,宋嘉書就隨手用自己的頭發打了個結係在腦後,連簪子也不用。
白寧第一回見這樣的簡易馬尾發型,笑道:“格格這是怎麼想起來的?倒是格外清爽。”
宋嘉書盤膝坐在窗邊榻上,邊等消息,邊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數度衍》分冊來算數玩。
裡麵有很多類似於雞兔同籠,九宮格等算術題。
她並非特彆喜歡數學,但沉浸於解數學題的時刻,會給她一種熟悉的安心感。
隻可惜從開始算這本書,冥思苦想的過程中,宋嘉書已經啃壞了好幾根筆。
這會子她又遇到了難題,上一個爺爺多少歲孫子多少個之類的題,已然繞的她頭疼,不由又開始啃筆杆子。
還是白寧看不下去勸道:“咱們屋裡還有硬的牛肉條呢,格格要不啃那個吧。”啃筆算怎麼回事啊。
大清是馬背上得來的家國,這些皇子們為了憶苦思甜,一年總會挑幾天,做當年八旗行軍時攜帶的肉乾表示不忘本。這種肉乾乾巴的像樹枝子,除了鹹沒什麼味道,放個半年都不會壞。
白寧覺得,跟啃筆杆子也差不多了。
宋嘉書點頭,很快白寧就送上來四根牛肉乾——為了讓主子有啃筆杆的錯覺,還特意洗了個乾淨的筆筒,把牛肉條插在裡頭。
宋嘉書表示:姑娘你很靈。
她就叼著一個牛肉乾邊磨牙邊算數學題。
不知道是肉香的誘惑還是算數學題的痛苦,宋嘉書見白寧去整理今日的衣裳,就自己起身從櫃子裡拿了一小壺桂花酒,去了外麵的泥封和油紙封,也懶得用杯子,就對著細口壺喝了一口。
這還是福晉決定不給宮裡送酒後,就把桂花酒分了各屋。
白寧一轉頭就見自家格格在對著酒瓶口喝酒,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她就跟白南的心理不謀而合的難過起來:唉,格格雖然從來安靜柔和,但這回大病受了委屈,今晚又見爺對年側福晉那麼好,心理總是難過的吧。我苦命的格格啊。
橫豎福晉說了身上不痛快,明早也免了請安,格格今晚要多喝點也無妨。
於是白寧也不勸,隻當看不見免得格格尷尬,自己扭過去頭再次整理起了已經理好的衣裳。
宋嘉書困在數學題和牛肉乾中半晌,終於放棄,推開了麵前的書去看表,不由問道:“白南怎麼還不回來?”
她是真想知道四爺今晚花落誰家。
話音剛落,簾子就被掀了起來。
四爺就站在簾子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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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遇到意外的時候會有個反應期。
就像半夜醒來,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床前就會嚇得尖叫,但如果看到一隻奶牛蹲在自己床前,其實刹那間的匪夷所思會蓋過驚訝。
現在宋嘉書就是這樣,她挽著低馬尾,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拿著數學書,一手端著酒瓶,嘴裡叼著牛肉條,就這樣呆呆看著站在簾子外麵的四爺。
四目相對,迷惑令她一時沒有動作。
直到白寧的“噗通”跪下聲驚醒了她。她才拿出當年在課堂上被老師抓住看的反應來,閃電般將書和酒都塞到炕桌下頭,迅速下榻,深深福身請安,深到恨不得直接沉到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