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旁聽完福晉的話,原想刺年氏兩句,誰知道年氏由人扶著起身領了福晉的關懷,接著就說要回去躺著,李氏就沒機會刺她。
年氏一走,剩下的人裡,打頭的就變成了宋嘉書。
宋嘉書:危。
她看著李氏的目光轉過來。
真是逆境讓人衰老,哪怕是大妝了,李側福晉還是有些憔悴。倒是一雙眼睛倒是更見淩厲了些。
“鈕祜祿氏,你近來氣色倒好,想來大病了一場都養過來了。”
宋嘉書見李氏橫豎要找茬的樣子,也就不委屈自己低眉順眼,隻是平平靜靜應了聲是。
這樣的靜,將李氏原本三分不自在的心激成了八分。她最近最看不得人八風不動的安然樣兒。
“嗬,到底還是你清閒,彆說你今年病了一場,就是沒病啊,這進宮一趟,又是拜見娘娘,又是跪了迎駕,又是要領宴陪著貴人們守歲,也不是沒福氣的人能受得住的。所以進不去宮門也有進不去的省心處呢。”李氏順便嘲諷一下已然退場的年側福晉。
又開始炫耀自己的進宮流程:“去歲我跟在福晉身邊,在慈寧宮裡娘娘在太後跟前守歲,太後娘娘她老人家雖年老卻硬朗的很,足足守過了正點,到了新歲,吃過餃子看了煙火才叫散呢。到底是慈寧宮的煙火,耀目生輝的與旁處不同。”
宋嘉書微笑:這是諷刺她不配進慈寧宮去肅跪叩?
是啊,我是進不了慈寧宮去磕頭請安,我是準備直接進慈寧宮當太後的。
宋嘉書對側福晉露出職場標準笑容:“側福晉說的是。”
福晉就看著鈕祜祿氏坐在那裡,不但一點都不生氣,唇邊還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心道,李氏的涵養素來就不怎麼樣,如今更是當著眾人讓一個格格比了下去,這些年光長年紀和皺紋去了嗎?
看著時辰也快到了,福晉便命眾人散了,李側福晉隻好看著宋嘉書溜走,自己跟著福晉進宮。
耿氏出了門就笑嘻嘻:“你是怎麼做到的啊。聽了李側福晉的話一點不動氣不說,還含笑微微的,快教教我!這法子管用,剛剛那位臉色可不好看,偏又挑不出什麼錯。”
宋嘉書真誠建議:“她說話你就當聽不見,隻點頭就是了。”
“唉,我心就沒有那麼大,一聽她那樣話裡帶刺,再瞧著那看不起咱們,說咱們不配進宮的樣子心裡就堵得慌。”
宋嘉書一笑而過。
是啊,看的破時忍不過。
人生就這麼短,若是不能篤定未來一定翻盤,當下的一口氣怎麼能順當咽下去。
還好,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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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乾清宮外,四爺肅立的同時仍舊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眼十三爺。
前幾年起,十三弟的腿上就反複起一種膿瘡,一起就高燒難退,彆說騎馬射獵,從前被皇阿瑪讚過‘精於騎射,發必命中’的十三,連好好走路都得咬牙撐著。
今日天這麼冷,在乾清宮外頭又得站的規矩,不知十三受不受得住。
一時梁九功出來,傳了萬歲爺的意思:諸位阿哥先去茶房歇息片刻,再等宣召。
四爺便叫著十三爺一並去歇著。
這麼多龍子年下要給皇上磕頭請安,還有大半是成了年的,不方便在後宮亂轉,自然安排有前頭的數處茶房可以歇腳。
彆說梁九功,宮裡人都有數,這堆爺裡頭,很有些個最好王不見王的人物。
家宴上坐在一起是演戲,平時坐在一起是煎熬。於是內務府安排的這些茶房也都不挨著。
四爺知道十三爺是個骨子裡要強的,也不伸手攙他,隻是皺著眉與他一並走。這表情,把帶路的和沿途偶遇的小太監嚇了個戰戰兢兢。
好容易進了茶房。十三爺身邊的小太監把門一關,就從懷裡掏出藥和繃帶來,準備給十三爺換。蘇培盛連忙也跟著打水打下手。
四爺眉毛更是擰成了一團,在近旁邊站著不肯走。
好在十三爺這回的腿,還未到發作起來鼓起大皰流膿的情形。隻是腿上紅腫隆起一塊,摸上去比周圍皮膚也燙。四爺對十三爺的病一貫上心,甚至跟年羹堯都提過,要是西北有好的大夫,務必送到京城來。可這些年藥用下來,總是不見除根好全。
看這情形就知道,就算現在不發,等跪完這個年,隻怕也要發一發。
四爺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及說話,十三爺已經開口了:“四哥,沒事兒。總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再討皇阿瑪的嫌。”
四爺不禁默然。
十三小的時候,皇阿瑪很喜歡十三十四這兩個年齡差不多,母妃也都挺討人喜歡的小阿哥。
曾經有十年左右吧,不管是去盛京謁陵,還是去木蘭秋獮,塞外巡視,皇阿瑪都帶著兩人,對他們的功課也格外上心。四爺就被皇上親自點了名,教導十三功課。四爺還記得想起皇阿瑪叮囑自己照顧十三時,那種洋溢在外的父愛。
可自從……自從廢太子之事後,皇阿瑪就厭棄了十三。
廢太子後的一年,皇阿瑪雖然把十三弟放了出來,但賞爵位的時候,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皇子都有爵位,獨無十三,這份厭棄朝上人人都看得清。
這兩年因著十三的病,皇阿瑪總算緩和了點,不至於不肯搭理十三了,但也隻是偶然問詢病情,許十三進宮磕頭罷了。好像這就是皇上開了天恩的憐憫:看,朕連厭棄的兒子,也會關懷一二。
朕是聖明寬宏的天子,錯處是兒子和臣子的。
四爺不想提起這些舊事讓十三難過,於是換了個家常話題:“今年你的幾個莊子上如何?”今歲時節不大好,全國旱澇不定的,四爺這種封了親王,本身俸祿多又莊子園子多的人,家底厚自然無妨,可十三不同,他至今還是個光頭阿哥呢。
十三笑了笑:“年前四哥打發人送去的各色年貨我都收了。隻是四哥,那也忒多了些。”
收的時候十三都怕四哥家自己不過年了——送來的年貨從各色皮子到各色家畜家禽甚至雞蛋、香油、枸杞鬆子等果子都一應俱全,簡直比自己莊子上的總收成還多。
十三爺現在想想還覺得眼睛有點發熱。
四哥是真怕他手裡緊不好過年,又要強不好意思說,索性什麼都送。
十三頓了頓才說起旁人:“三哥、五哥、八哥九哥也都送了些自家莊子上的上好的禦田米和出產的鹿、羊、獐子……”他猶豫了下:“還有十四弟,他送了我些宮裡貼著內務府黃簽的綢緞、金銀錁子。”
這下子四爺的眉毛也不擰著了,而是揚起來,臉色卻更陰了。
十四這兩年很得皇阿瑪的喜歡,甚至從去年過年起,得了可以支取內務府之物,府中一應食用由大內供給的恩典②。明明是貝子,日子過得比親王也不差啥了。
那貼著內務府黃簽的綢緞、金銀錁子,自然是內務府給他送去的年下貢奉。十四居然大剌剌拿了這個給十三!
十三十四年紀相仿,年少時又都得意。可如今在皇上的恩寵上有雲泥之彆,十四卻偏偏送了些宮裡的東西去,還都是些綢緞金銀,這不是紮心嗎?好似看準了十三窮的沒法過年賞人似的。
見四爺氣成這樣,十三爺倒是有些糾結:他不是要告狀,但四哥是個心細的人,這件事他不說,要讓四哥之後從彆人處知道了,不但生十四的氣,肯定也要生他的氣,嫌他不肯跟他說實話。
兄弟裡彆的人都是麵子情,可四哥對他是真的好,十三想了想還是一切都如實說了。
且不提四爺在小茶房裡,整個人如同燒著了的茶壺一樣氣的冒煙。
隻說此時在乾清宮外圍最遠的一個茶房裡,還有幾位爺。
八爺九爺在裡間坐了喝茶說話,十爺十四爺則在院子裡,兩個人袍子一撩,就蹲在地上興致勃勃研究一株蝴蝶蘭。
這也就是乾清宮,為了招待這些爺,茶房的院子裡,都得弄這種好花。
八爺和九爺就揣著手筒,看著兩人在外頭折磨這盆花。
九爺眯著眼笑:“十四現在真是意氣風發,把我們這些做哥哥的都比下去了。”
八爺莞爾:“先不說十四弟。倒是我小年進宮請安,聽說了件有意思的事情。隻是近來事多,沒來得及跟你說。”八爺的手從狐皮手筒裡伸出來,在下麵略微比量了一下。
九爺一低頭就看到,八哥伸出來的四根手指,輕輕晃了晃,然後又變成了三根。
他一想就明白了:哦,老四府上的三阿哥啊。
兩個人對著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十三爺的病情,見於《世宗憲皇帝禦製文集》卷二十七。“起白泡,破後成瘡,時流稀膿水”
②:關於享有支取官物的符權,由大內供給其一家的食用物品。康熙諸子中享此殊遇者不隻一人,自康熙五十四年至六十一年,整整七年,康熙始終特批十四一家支領宮物。
ps:關於吃牛肉的問題,我查了一下,清《竹葉亭雜記》,是說耕牛不能吃,菜牛可以:原文如下:‘禁宰耕牛,地方官之一責也。北地日宰數十百,亦不之禁。或言此係菜牛,彆為一種。餘以為未嘗使之耕耳,若耕未見不可也。張上舍大宗言客甘肅時,曾以問人,據言耕牛脊有駕木之骨,菜牛則無,故不可耕也。’
還有《歸田瑣記》:(乾隆時期)達椿善啖,“家甚貧,每餐或不能肉食,惟買牛肉四五斤,以供一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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