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鏡的功績就在那裡擺著,雍正爺都看得到。
皇上甚至還說過一句非常鏗鏘有力的話:“憑誰動你一毫毛,朕無能也。”
得了這道聖諭,田文鏡工作的更起勁了。
這會子,正在河南做巡撫,兢兢業業鞭打當地土豪和官員們往外吐錢的田文鏡,忽然聽說自己妹夫被年羹堯砍了,罪名還是什麼貪汙軍餉,他當即就怒了,奏折“刷刷刷”一連七八封的往京中遞,勢要給親戚討個清白。
田文鏡上折子表示自己願意往西北去調查此事,若妹夫真犯了國法,田文鏡便給年大將軍磕頭認罪。但若妹夫是被人‘誣陷以致殞命,臣誓死要為其博一個清白!’
這就是士大夫的,士可殺不可辱了。
若是當了一輩子的官,背著一個汙名死去,沒有官員能夠接受。
而這姓孫的官員之妻女也十分有骨氣,聽聞他死在西北,也穿的整整齊齊上吊了,唯留下一子,帶著血書擊鼓鳴冤去了。
這本就不小的事兒,鬨得就更大了。
弘晝在後頭站著,忍不住咧了咧嘴,看向旁邊的四哥,使了個眼色。
偏又被皇上一眼看見:“弘晝!朕瞧你皮又癢了是不是?擠眉弄眼的做什麼!”
弘晝隻得開口道:“皇阿瑪,兒子驟然聽說這樣的事情,有點吃驚,皇阿瑪您瞧,我的臉都嚇得變形了。”
這給雍正爺氣的。
其餘官員又想笑,又不敢笑,隻能齊齊低頭。
皇上懶得跟弘晝繼續掰扯,便開始處理正事。
弘曆也是第一回出現在這個場合,自然是不說話以聽為主。
他曾經見過皇瑪法處置政事,如今又能親眼旁觀皇阿瑪處理要事,弘曆很是認真。
倒是弘晝被罵了之後,也仍是心不在焉的。
隨著在場臣子們的發言,弘曆發現,朝上對年羹堯有好感的人還真是不多。如今站在這裡的都是皇上的心腹,言辭自然是很聰明也很謹慎的,不會一開口就要打要殺。
但他們的意思,也都是此事不能含糊過去,否則實在寒人心,都是主張皇上徹查此事的。
皇上很快也有了決斷:“田文鏡長處不在此,且此時河南也離不得他。便叫李衛去調查此事,他長於斷案。”
弘曆對李衛這個官員也有印象:李衛此時正在江南調查私鹽之事,一月前剛上了折子,破獲了好幾起私鹽大案,確實是擅長緝盜查案的人物。
如今江南私鹽之風大減,李衛工作趨於清閒,正好可以被扔到西北去接著斷案。
遠在浙江的李衛,還不知道此時一個大瓜要掉在自己頭上。
鄂爾泰出列道:“皇上,年大將軍位列一品,更是一等公,掌四省軍務,隻李衛一人,隻怕寸步難行。請皇上派出一位總理事務大臣,為欽差大臣,才能為李衛壓陣,否則臣恐李衛有去無回。”
弘曆:看出來,鄂爾泰跟年羹堯仇怨比較大,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事情做的多狠啊。幾乎就是暗示皇上年羹堯桀驁不馴,違法犯罪不說,更敢私下無故斬殺同僚。
而最前頭站著的馬齊很是不滿:這鄂爾泰咋還坑人呢?
怡親王是皇上肯定離不開的人,剩下的廉親王和隆科多現在都不在這裡,就可知皇上不放心他們去,那不就隻剩下自己了嗎?
這樣的燙手山芋,馬齊真不想接:想當年他站錯過一次隊伍,要不是家族夠硬,自己夠有本事,他差點就涼涼。好容易現在皇上重新信任他了,甚至準備把他侄女許給四阿哥為福晉,馬齊還準備在京中等這個好消息呢,可不想去西北邊吃沙子邊處理這樣棘手的麻煩。
皇上想了片刻,也沒有很好人選。
不免又遺憾自己兒子少——若是皇阿瑪的時候,隨便指新個皇子去就是了。
於是把此事押後再議,隻先往浙江傳旨,命李衛先行趕往西北。
然而關於此次年羹堯惹出的事端,皇上最後意味深長總結道:“年羹堯去歲陛見,奏對之間錯亂悖謬,舉止乖張,功高自滿,有許多朕不取處。”
在場諸人都是一凜。
皇上下折子申斥年大將軍是一回事,但當著重臣們,第一次表露出對年羹堯的責備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話一出,可見皇上對年羹堯此次行事實在太過不滿。
出了養心殿,弘晝拉著弘曆問道:“四哥,皇阿瑪不會派咱們去吧?我可要等著娶媳婦呢!”
弘曆:……
他安慰弘晝道:“就算指了婚,到大婚也要一到新年呢。且皇阿瑪不會讓咱們去的。”他目光望著宮牆,輕聲道:“皇阿瑪不放心。”
弘晝起初還沒反應過來,隻隨口道:“也是,年羹堯一家子都猖狂,萬一再打咱們呢。”
弘曆搖頭:“不是這樣小打小鬨,皇阿瑪是對年羹堯真的起了疑心,不會再將皇子送到年羹堯手裡去。”
“四哥你的意思是?”弘晝有些驚訝:“皇阿瑪居然防著年羹堯會反?!”
弘曆頷首:“年後,皇阿瑪將嶽鐘琪將軍調任,掌京畿外與河南河北新地大軍,估計就是在防著年羹堯了。既如此,皇阿瑪便不會讓咱們再去西北,也不會讓十三叔等人去的。”
皇上不會把自己在意的人,送到年羹堯手裡去,萬一年羹堯真的要反,這不是現成的人質嗎?
果然,皇上選中去西北為李衛壓陣的人是廉親王,這種折在西北他也不心疼的人。
然後,廉親王就病倒了,病的有多嚴重呢,反正不能起身上馬,更彆提去什麼西北了。
皇上聞此,不由於朝上大怒,隻道廉親王為人心術險惡,毫無忠君之心。
但無論皇上怎麼斥責,廉親王都隻是請罪,反正病是好不了的,堅決起不來床。
他才不肯去西北呢,去了無非幾個結果:要不皇上打心底厭惡了年羹堯,把他跟年羹堯一鍋端了;要不自己就去接這個燙手山芋,最後因辦事不力被皇上責罰一頓;更甚至,皇上的人可能偽裝成年羹堯的人,把自己直接乾掉——還給了皇上一個鏟除年羹堯的借口,殘殺親王年羹堯自然就得伏法。
無論怎麼想,廉親王都看不到去西北的好處,壞處倒是足足的。
於是隨便皇上怎麼罵,廉親王就是不去,甚至上書懇切道:自己病的太厲害活不久了,死也要死在京城裡,請皇上成全。要皇上再生氣,就直接賜死吧。
廉親王這種狠話都說出來了,皇上雖然很想把他從‘病榻’上拎起來直接扔上馬車,卻也不能夠了。既然說了這話,以皇上的了解,廉親王真能當著眾人撞死在馬車上,再留下點皇上逼迫之類的遺言。
最終,在馬齊的舉薦下,皇上對鄂爾泰委以重任,命其持尚方寶劍往西北去了。
馬齊:讓你坑我。
鄂爾泰:唉,讓我自己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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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四月十五日,皇上正式下旨,指婚富察氏為四阿哥福晉,吳庫紮氏為五阿哥福晉,命禮部與欽天監奏吉年吉月吉日完婚。
雖然是早些時日就人儘皆知的新位皇子福晉,但還是等這好消息塵埃落定,內外命婦才好恭賀。
於是宮裡很是熱鬨了新日。
皇後這新日過得頗為順意——這回內外命婦進宮,隻去了三處,自己這個皇後的鐘粹宮,熹妃的景仁宮和裕嬪的承乾宮,並沒有再去貴妃的翊坤宮。
內外命婦恭賀完畢,這日清晨妃嬪齊聚鐘粹宮請安時,皇後便笑道:“今日總算清閒下來了。”
耿氏眉開眼笑道:“這樣的喜事,臣妾可不嫌累。”
齊妃見耿氏這樣高興,還是忍不住陰陽怪氣一下:“瞧給裕嬪高興的,不知道的以為五阿哥要娶個天上下凡的玉女呢——吳庫紮氏的阿瑪不過是個副都統,若也是四阿哥福晉富察家那般,一家子的大官,你再這麼興頭不遲。”
耿氏直接就懟回去:“是啊,吳庫紮氏的阿瑪不過是正二品的副都統,可是比不過董鄂老尚書致仕前的從一品。”把致仕二字咬的特彆重。
且說董鄂老尚書自從被自己女婿坑了一回後,就萌生了致仕的想法,遞折子遞了三次。
尤其在四阿哥第二次代祭景陵,而三阿哥居然又跑到自己府上抱怨自己這個嶽父不出力之後,董鄂老尚書就徹底躺平了:甭管女兒是不是抵押給弘時了,這會子自己可要退步抽身才行。
就看三阿哥對四阿哥的怨念,就可知平時兄弟關係應該也不咋好。
以後若是四阿哥做了太子,乃至於登基為帝,自己這一大府的兒孫還要出仕過日子呢!
還是快跑吧。
於是董鄂老尚書於年前終於順利退休。
齊妃這會子聽耿氏提起來就生氣,深覺弘時這個嶽家隻是聽起來的名聲好,實則全無用處。且董鄂氏這都成婚好幾年了,也沒有生下一個嫡子,與弘時也是陌路人一樣。讓齊妃非常不滿當年康熙爺指的這門婚事。
齊妃這是不知道,人家董鄂家更不滿,董鄂老夫人常年在家裡哭女兒呢。
她這會子隻是有些羨慕嫉妒弘曆的妻族,見耿氏挑撥不了,就轉過來對宋嘉書陰陽怪氣:“唉,熹妃有福啊,這個兒媳的家世可比熹妃你自己那單薄的家世強多了。”
宋嘉書微笑道:“齊妃娘娘,要是我沒記錯,您阿瑪是四品知府吧,我阿瑪是四品典儀,咱們新家家世不是一樣的嗎?”
齊妃再次語塞。
作者有話要說: 見於清世宗實錄裡雍正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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