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曆二十年,一月二十五日,陳郡,夜晚。
周勃一個人走在陳郡的主乾道上。經濟危機以來,本來繁華的街道都變得冷清起來了,即便有幾個行人也是快速的行進,看著街道上矗立著一排排煤油燈,因為缺少錢財,現在已經全部熄滅了,這更增加了幾分淒風苦雨之感。
這是王道來到陳郡當太守時期修築的政績工程,幾年前長安城光明之城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大漢內外。那些沒有錢財的小郡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在府衙外的街道上點上幾盞煤油燈。但陳郡卻是大漢前三富裕的郡縣,煤油成為燈油的主要原材料之後,價格降低了好幾倍,陳郡花得起這點燃料費,於是他在整個陳郡主乾道修建5000盞煤油燈,每日天黑之後全部點燃,光照如日,陳郡的夜晚也開始變得繁華起來,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開始出現夜市,經濟也變得更加繁榮。光增加的稅收就抵消了油燈的消耗的錢財。
當然能做到這點也是多虧了,西域低廉的煤油。兩年前,關中聯通西域的軌道打通之後,西域煤油和瀝青就通過這條軌道大動脈,源源不斷的運輸到關中,再由關中運輸到整?大漢。
這其中西域的煤油以其低廉的價格橫掃了整個大漢市場,一斤煤油,即便是跨過了千山萬水來的中原,價格也比豆油等傳統燈油燃料便宜一半,這種價格上的降維打擊讓沒有在大漢的燈油市場毫無敵手。
同時煉製煤油剩下來的瀝青,也成為了一種低廉的築路原材料,瀝青加上一些被研磨碎的小石子,就可以做出一條防水又平整的道路,效果比水泥馬路好不說,成本也低了十幾倍,最重要的是修出來的瀝青馬路結實耐用不說,維護成本極低,比馳道都要低,哪塊子有破損,隻要再弄一些濾芯石子鋪上,再用石碾壓實,就修好了,靠的價格低廉的瀝青,關中已經開始修建雙向四車道的高速公路了,瀝青一躍成為了大漢最重要的修路物資。
過了十幾年苦日子的季布算是一遭爆發,過上了狗大戶的日子,沒辦法,煤油太賺錢了,隻要把煤油裝上油桶,運到火車上,運向關中,錢財就像洪水一般向他湧過來。西域煤油進入大漢的第一年,季布就賺了五億錢。
第二年,大漢開始鋪設瀝青馬路,原本賣不上價格的瀝青也能賺錢了,而且賺的更多,這一年季布靠著賣猛火油賺了15億錢。
絲綢之路已經變成了一條能源之路了,這種大宗商品的運輸讓整個河西各郡都大受其利。西域的諸侯更是瘋狂的在自己的地盤上,找油田打油井,隻要打出一口油井,這是孫後代幾十年的富裕生活就來了。
西域的產業也開始為猛火油服務,鋼鐵廠煉製出來的鋼鐵做成鐵皮罐,來裝猛火油,機械廠也開始生產打井用的機器,和蒸汽火車木軌配套的工廠,總之所有的行業隻要和猛火油粘上了,發家致富不成問題。
但經濟危機爆發之後,陳郡的錢財都用在保障民生上,自然點不起煤油了。周勃看著這些沒有點燃不由得苦笑道:“不知道季國公會不會怪某影響他生意。”
這次爆發的經濟危機比上次還要猛烈,波及的範圍更加廣泛,更關鍵的是點燃這個導火索的還是自己,周勃都有點擔心,因為這事自己到手的丞相之位要飛了,所以他才會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出來閒逛。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帶著紅袖章的大爺跟在周勃身後。
周勃發現大爺後道:“都這麼晚了,您還抓違章呢。”
這種帶著紅袖章的大爺大娘,算是大漢朝的一大特色,也算是一項福利待遇。天下承平20年,加上大漢人均資源占有量提升,衛生知識的普及,醫療服務的提升,大漢百姓的壽命快速增加,很多原本難以活下來的老人都活下來了。但說句殘酷的話,這卻是增加普通家庭的負擔。
後麵徐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想到了後世帶紅袖章的老人,於是就把這套製度搬到了大漢,招募一些五旬以上的老人,讓他們帶上紅袖章,監督行人的衛生習慣,同時也讓他們負責打掃一下街道的衛生。
而大漢朝廷給他們發放每個月的一石米麵,一斤油鹽,再給一個100錢到200錢的基本生活費和一個最基礎的醫療保障,節日再給這些老人一些鹹魚乾,白糖等福利。
不要看這些東西不多,但卻可以讓一個老人可以有尊嚴的活下去。這些老人也是非常滿意朝廷給他們安排的這份差事。
老者道:“這麼晚你怎麼還在大街上逛?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要不要和大爺說一說,以前天下大亂,戰亂不止,大爺都活下來了,現在這太平盛世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周勃聽到這話一陣愕然,原來老者以為是自己是想不開的呢。
這次經濟危機一爆發,城外的碼頭就有不少跳河的人,為此周勃還專門安排了人手救援,同時也囑咐下麵的人加強巡視,看到有自尋短見的人都想辦法救一救。卻沒想到這瓜到了自己頭上。
老人看到周勃沉默不語,繼續勸說道:“看你這穿著也不像差錢的人,不就是生意難做了而已,這能比得上以前的戰亂,當年秦國打楚國,後麵天子反秦,我陳郡可都是主戰場,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全家死光的都不在少數,但隻要沒死的,誰不想辦法掙紮的求生,日子不是還要繼續過,現在不過是生意難做一點而已,卻要尋死覓活,你們這些人都是被天子慣的。
周勃道:“老伯,這次危機對您家裡沒有造成影響?”
老者歎口氣道:“怎麼可能沒有影響,某兒媳婦就是紡織廠的女工,去年還評上技術工匠,俸祿都超過兩千錢,四周的鄰居沒有一個不誇我媳婦本事大的,但現在紡織廠倒閉了,差事也沒了,兒媳婦整個人的精神都被擊垮了,好在兒子爭氣,他是陳郡鋼鐵廠的工匠,沒有受到這次危機的影響,要不然這個家就垮了。”
而後老者心有戚戚道:“某的裡坊有好幾戶,兩口子都失業,家裡的頂梁柱都直接倒了,又沒有分田地,一家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活,這做工終究不是是不如做種地穩定,這糧食再賣不出去,那也能填飽肚子,這做工沒有差事,全家隻能等著餓死啦。”
周勃聽到這話整個人嚴肅起來問道:“這樣的人家多嗎?”
老者道:“陳郡的廠子都倒了幾百家了,幾萬人的飯碗都沒了,這其中不少都是家裡的頂梁柱,怎麼可能沒有受影響,好在這兩年天下太平,家裡都有點積蓄,大家還能扛段時間,但這局麵再不改變,不少人真過不下去了,某已經聽說很多人家打算跑到江南去種地了。好在天子聖明,總算是給我等小民一條活路。”
周勃道:“是呀,不能種地,還能去江南墾荒。”
周勃此時慶幸大漢有大量的荒地,可以給這些失業的工匠保留一條退路。
老者聽到和話,還以為周勃想通了,笑道:“能這樣想就好,記住即便是在城裡待不下去,那也可以去鄉下去種地。不要有想不開的事情。”
周勃拱手道:“多謝老伯寬慰。”
周勃就此和老伯分開,但她走了沒多久,他的曹吏張恢就找到他鬆口氣道:“丞相,您怎麼一個人離開官署,這也太危險了。”
周勃道:“這是我大漢的城池,有什麼可危險的地方。”
張恢道:“老師來陳郡麵見丞相。”
周勃驚訝的看著張恢,幾個月前法家和富民學論戰之後,李斯並沒有回到長安城,而是去了自己的老家上蔡,打算在家鄉頤養天年,畢竟此時的李斯已經90多了,一覺睡下去可能真的就起不來了,他也有落葉歸根的想法。
但有時候時局就這麼巧,他剛剛提出官營經濟的設想,大漢就再次爆發了經濟危機,這在李斯看來,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他法家的機會。
戰國時期法家變法,無一不是在諸國矛盾最激烈,生存危機最嚴重的時候,諸國激烈的競爭導致,不變法整個國家都會沒有,戰國七雄都或多或少進行了變法。那些不願意放棄利益,不願意變法的國家,全部成為了其他強國的盤中餐。
大漢如果一直處於盛世當中,是不會有人願意改變這種局麵,變法的需求自然就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