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乘鶴而去,問靈台前剩下的弟子寥寥。
崔教習看著陸九思,語重心長道:“祭酒大人提攜後進,對你頗為看重,你也該振奮精神,莫讓大人失望才是。”
他又看向江雲涯,按說他將對方帶進山門,也算得上半個座師,但對方眼中根本沒有自己。
或許劍道奇才便是如此傲視旁人罷。
崔教習無奈道:“你天賦奇佳,莫要荒廢了。老夫在乙舍教授劍道……”
江雲涯隻低頭看著陸九思的手背,不時抓起二人手掌,一根根的摩挲著對方的手指,從指尖到指根,樂此不疲。好似他是個沉迷古玩的收藏家,握在手中的是好不容易才收來的稀罕古物,無論如何把玩也不想放手。
陸九思按住他的手,抬頭對崔教習笑道:“多謝先生提點,我定會好好修習,不辜負先生們的期許。”
崔教習點頭道:“時辰已經不早了,今日也趕不及課。你們先將衣裳雜物都搬進折桂苑,明日起便來乙舍修習罷。”
陸九思暗道不好。
他和江雲涯都成功出陣,算作是通過了秋測,豈非都要直升乙舍,再做同窗了??
江雲涯驀的抬起頭,問:“折桂苑?”
“甲乙丙三舍弟子分住三苑,方便同窗私下切磋。折桂苑便是乙舍弟子的住所。”崔教習解釋,“陸九思,你的行李是不是還放在登雲苑?不如叫上兩位同窗幫著收拾,一起搬過去。”
江雲涯這回的反應倒是極快:“不必。”
他握緊陸九思的手道:“我可以。”
陸九思覺得不可以。那屋裡雜七雜八堆了不少少兒不宜的話本,要是被旁人看到,指不定怎麼想他呢。 “吃喝玩用的,我收在納戒裡還有不少,不必把那些舊玩意兒再搬過去了,麻煩。”
江雲涯便道:“那我和小師叔一起去新舍。我也沒有東西要搬。”
崔教習深深看了兩人一眼:“住進折桂苑後更不能耽於享樂。”
崔教習這麼說自有深意。丙舍弟子人數眾多,故而所住登雲苑分為三進,每進東西廂都有十餘間廂房,每名弟子一間。
乙舍弟子的住所則寬敞許多。每兩間臥房夾中便有一間書房、一間堂屋,本意是供弟子招待同門、論道問學。但也有些弟子在修習期間便約為道侶,這住所也就變作與新房無異了……
江雲涯顯然不知道這些掌故,一路上難得多話道:“折桂苑不知是什麼樣子,小師叔會不會住不慣?”
“我想和小師叔住在一塊兒,就像從前那樣。他們會不許嗎?”
到了折桂苑,得知正好西廂有空房,可以讓兩人入住,江雲涯喜上眉梢。
陸九思難得見到他對周遭的事物表現出這麼大的熱情。窗欞、屋架、門柱,乃至庭院間的靈草和飛禽,似乎他都看得興致盎然。
到了那間空屋,江雲涯更是主動推開門,邊看邊評價道:“這邊的臥房朝南,給小師叔正好。不過窗子還得再改改,往西邊挪,現在這樣子恐怕不到申時就能曬到了,會打擾小師叔多睡一會兒。”
“書房裡隻有硬背靠椅,坐著不舒服。回頭得添置一張軟塌,再墊一層絨毯,邊上放個火爐,這樣小師叔在冬日讀書也不會著涼了。”
他裡裡外外看了一圈,似乎還是不滿:“這屋子到底小了些,不如把兩間臥房都打通,小師叔住著也寬敞……”
他依依不舍的放開陸九思的手,準備把屋子先清掃一番。走出沒幾步,又回頭確認道:“小師叔,你不會走?”
陸九思原本想找個借口,看看能不能趁機脫身,見他滿臉雀躍的樣子,不忍道:“不會。”
江雲涯那麼雀躍歡喜,簡直是把這間屋子當作兩人的家來布置了。
他出生時村莊就遭到悍匪洗劫,多的是村戶家破人亡,他更是失去了父母,被迫寄人籬下。
養父母雖然收留了他,但家中還有三個孩童嗷嗷待哺,實在沒有多餘的關愛能留給他。家用不足,他早早就學會了上山采藥,曬乾碾碎收好,等小販來村莊收購的時候賣幾個銅板,交給養母。房屋不夠,他就把屋子都讓給兄長們,自己抱了棉絮在柴房墊好,數著漏雨積成的水窪過冬。
就算這樣,他也很快沒了住的地方。
五歲那年,養父上山砍柴時不慎墜崖,屍骨無存。養母憂慮過度,從此一病不起。
所有人都說他是個災星,會給周圍的人帶來橫禍。三個兄長對他拳打腳踢,怪他害死了父親;原本對他還算和藹的養母,麵對他時也開始目光閃躲,指桑罵槐地抱怨好人沒有好報。
又一次被兄長打得遍體鱗傷後,他回到柴房,從牆角挖出埋下的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