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05(1 / 2)

來的必定是江雲涯!

陸九思正要出聲喊,就見澹台千裡豎了一根手指壓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來的是被你騙過那小子?”以澹台千裡的年紀和資曆,稱江雲涯一聲“小子”並不為過。與在後山大陣中不同的是,他恢複了正當盛年的淩厲樣貌,一言一行都再也沒有違和感。

他伸手拂過桌上茶杯,茶水便映出了屋外的景象。

江雲涯雙手捧著一大堆書籍,有冊頁的,也有卷軸的,滿滿當當,塞得他幾乎騰不出手來敲門。他站在屋簷下,身影被紙燈昏黃的光拖得又細又長,淡如墨痕,影子輕微搖動了許久,才見他把書堆都攏在臂彎裡,用一隻手臂夾著,另一手輕輕敲了敲門框。

“小師叔,我可以進來嗎?”

江雲涯的聲音透過門窗,如同落在耳邊,清晰可聞。

“你怎的不應聲啊?”澹台千裡玩味地看著陸九思道,“你們約的不是戌時嗎?你不是在等他來‘救’你嗎?”

陸九思鎮定道:“我讓他進來,他不就看到你了嗎?”

他對澹台千裡此人的惡劣有了深刻的認識。從對方的話中可以聽出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和江雲涯約在了戌時見麵,他偏偏提早了一時半刻過來,為的就是恰巧“撞上”江雲涯敲門。

澹台千裡微笑道:“讓他看到又如何?我們之間,有什麼是不能讓他看到的嗎?”

他撩起陸九思垂落在肩上的長發,露出對方白皙頎長的脖頸。傷口處還在滲血,被他用指腹抹開的一點殘紅淡淡的綴在其間,十分顯眼。

“本尊還未曾問過,你和那小子是什麼關係?”

陸九思皺眉看著他,覺得對方似乎想歪了。

他開口道:“我和他能是什麼關係?閣下不是聽見他喊我小師叔了嗎?”

澹台千裡明顯不信這等托辭,笑道:“你一竅不通,於劍道也未必見得有什麼過人見解,如何做得了他的師叔?昨日本尊未進屋前,你和他又在做些什麼?”

“應該教他的是他師傅,又不是我。我懂不懂劍道,與他有什麼相乾?”陸九思平靜道,“昨日我正和他談些往事,沒想到閣下不請自來,破門而入,真是怠慢閣下了。”

澹台千裡挑了挑眉,問:“你真不知道他吹的那支曲兒……?”

陸九思:“什麼曲子?”

房門又被人克製地敲了兩下,門外人依舊沒揚聲,生怕打擾了他似的,隻輕輕問:“小師叔,我們說好在戌時的……”

那聲音聽著在強忍委屈:“你要是有事,我過會兒再來……戌時三刻怎麼樣?那會不會太晚了,不如還是戌時一刻?”

茶水表麵也浮現出江雲涯垂頭喪氣的模樣。他嘴上雖說是過幾刻再約,腳步卻沒有挪動寸許,就這麼乾站在房門口,紋絲不動地等著。

陸九思想要定睛再看一看,澹台千裡伸袖一拂,那茶水表麵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陸九思深覺和對方交談極其費心費力:“你何必對付他,他既不妨著你,也不是好對付的。”

澹台千裡道:“本尊何時說過要對付他?”

他將那茶盞推回原位,笑了一聲:“本尊隻是想提醒你,莫與他走得太近了。本尊既要你飼血,恢複修為,便忍受不了旁人的精血混了進去。你與他若是師叔侄,自然最好,若是有做過那些勾當,儘快斷個乾淨。”

陸九思看著他曖昧的神色,恍然大悟,深深為對方的齷.齪而感到痛心疾首!

明明也是個妖王,不過被封印了上千年,連妖性都扭曲了!

莫說江雲涯對他,就算對未死前的小師叔,那也是無話可說的單純心思。小師叔對他好,他便要報答對方;小師叔對他如同子侄,他便敬對方為兄父。怎麼看,都不可能有澹台千裡說的那個意思。

陸九思乾笑一聲,道:“閣下多慮了。”

澹台千裡目光一轉,隻應道:“興許是罷。你記下便是,自今日起,一不許與旁人有肌膚.之親,二忌服用丹藥,三忌遲睡晚起,四忌飲食辛辣……”

陸九思起先還拿了支筆認真記著,聽到第三四條時,忍不住抬頭看了澹台千裡一眼。

澹台千裡頷首道:“後麵的不必記了,第一條記著就是。”

陸九思默默把筆放下,心中隱隱有些理解,這位妖王於全族有大恩大德,他的同族為何還要翻臉無情,把他封印在冰湖之底了。

真的是……招人嫌。

“我記住了。”陸九思忍氣吞聲道,“閣下還有什麼吩咐嗎?”

澹台千裡看了眼屋外,道:“沒有了。”

陸九思鬆了口氣,正準備把這尊大佛送走,對方走到窗外卻忽的回轉,抓住他的雙肩,在他的頸側埋下了頭。

毫無防備下,他的頸側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不是說好每旬……”陸九思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對方。澹台千裡身形漸隱,也不知是用了什麼妖族秘法,轉瞬間變回了孩童模樣。

陸九思摸著自己刺痛不已的脖頸,打開箱櫃翻找出一麵銅鏡,扭過頭看了看。

這咬得可真夠狠的,紅腫得根本沒法遮掩,連分辯是蚊蟲叮咬都不會被人輕信了。

就算這個咬痕被江雲涯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陸九思簡直不能理解澹台千裡的思路。江雲涯隻會覺得他受了委屈,提劍要找澹台千裡報仇?

兩人都是男主,真打起來勝算不過是五五開,澹台千裡就這麼喜歡給自己找麻煩?

陸九思撫摸著納戒,從中取出了一堆靈藥,瓶瓶罐罐倒了滿桌。其中有外敷的,也有內服的,不知道哪樣效用好,能儘快遮住痕跡。

“小師叔,你不是嫌我煩了?”江雲涯的聲音靜了片刻後又在屋外響起,伴隨著細碎的、躊躇的腳步聲。

“陣法的事,我不太懂,小師叔當真想學,我也可以棄劍修陣的。”江雲涯道,“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小師叔開心一點……”

陸九思道:“我沒嫌棄你。”

屋外的喃喃低語聲忽的一靜,隨後響起江雲涯明顯帶著驚喜的聲音:“小師叔,你在嗎?我還以為……”

澹台千裡離開後,他布下的結界自然也隨之消失。陸九思的聲音傳到了屋外,被江雲涯聽見了。

“小師叔既然在屋裡,那……那我可以進來嗎?”

“我找到了好多功法,用不著通很多竅就能學的!還有孤本《奇門旨歸》、掃石山人謄抄的《真誥》……”

就算沒有澹台千裡施展的水鏡之術,陸九思也可以想見江雲涯在屋外興奮又期待的樣子了。

他歎了口氣,拔高聲音道:“你等等!”

他取下束發的玉冠,散了長發,匆忙浸入屋內的銅盆裡。銅盆裡盛的還是他早晨出門前倒的水,這時早就涼透了,冷水一碰到頭皮,就激得他一個哆嗦,將棚架撞得咣啷作響。

江雲涯在屋外緊張道:“小師叔,你怎麼了?!”

陸九思道:“我沒事!”

說著他飛快浸濕了長發,隨意抹了點皂角粉,讓自己顯得像是剛梳洗過的模樣。皂角沾手順滑,他一時沒扶穩棚架,抬手時碰到了銅盆。銅盆斜飛而出,帶著一盆涼水在空中來了個鷂子翻身,乾脆利落地和地麵玉石俱焚。

咣當——

嘩——

江雲涯焦急道:“小師叔,你沒出事?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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