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語氣他囂張,傅蟄皺了皺眉,扔過鞭子:“把馬牽進去。”
天冬不樂意地牽著馬,瞪了她們兩眼。蘇蓧發現,天冬這個小廝說話行事刻薄,比不上懷山沉穩,而傅蟄似乎對他頗為寬容。
傅蟄緩緩走過來,他穿著靛藍色領衣,顯得肩膀寬闊,腰部細韌,袖端收斂並裝有祛口。
傅蟄一邊走,一邊解開祛口:“為何等在驛站門口?”
蘇蓧為難,抿了抿嘴正要硬著頭皮說:“我來找您的。
傅蟄了然:“若是陳府的事,你便不用開口了,聖旨已下,後麵如何處置是王圖大人的事。”
意思很明白,這事不歸他管,他也不想插手。
蘇蓧急急開口:“陳家母女是無辜的,她們不知情,也不曾受益過,曦姐姐真的從來沒有花過刮來的民脂民膏。”
傅蟄不可質否,單憑她姓陳,罪名便是逃不了的,若真要細細追究起來,這天下無辜的人那就數不儘了。
蘇蓧:“並非求大人開脫罪名,隻是賤籍也分三六九等,可否把陳家母女撥到教坊司去。”
教坊司乃是非之地,明年是皇上三十歲大壽,準備大肆籌辦萬壽節,教坊司的樂籍女子都要抽調到京城,作為宮姬獻技。
萬壽節當即,錯綜乾係頗多,涉及到後宮派係的爭鬥,甚至牽扯到前朝官員利益,其中千頭萬緒無法細細詳說,傅蟄拒絕:“這事我確實不便插手,你回去吧。”說完扭頭就走,而袖子被緊緊拉住。
纖細的手指拉住袖口,蘇蓧目光哀求,“大人求你,您就當是行行好,免了兩個女子後半輩子深陷泥淖,給她們留條活路。”
見他肯停下,蘇蓧欣喜若狂,把裝有銀票的荷包遞過去:“這是我湊來的五百兩銀子,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這是她第一次送禮辦事,難免生硬。
話還沒說完,傅蟄看著銀票沉了臉色:“五百兩,你覺得爺缺你那點銀子?”
“您若覺得少,我再去湊……”蘇蓧沒底氣說道。
傅蟄不知為何,心中騰起一股子怒意,他拂袖而去,銀票散落一地。
蘇蓧愣怔片刻,蹲下身子一張一張撿起來,豆大的眼淚砸到銀票上,暈染開來。
傅蟄身上隨便一個玩意兒,就值千八百兩,怎會瞧上這零零散散的五百兩呢。
她典當所有的首飾,能湊的都湊了,可就是救不了陳姐姐。
傅蟄心煩意亂朝著房舍走去,他在京城走動,見過的姑娘也不少,可如此一根筋幫人的姑娘,他還是頭回見。
將要到驛舍台階上時,傅蟄歎口氣,折返回來。
小姑娘可憐巴巴蹲著撿銀票,桃木簪子隨意綰成一個髻,白皙麵龐滾著淚珠子,一滴一滴,落在銀票上,青石板上……
前兩回見的時候,她還零星戴著頭麵,這一回隻剩下桃木簪子,再看手中的銀票,心下頓時明白了。
“一個姑娘家,好歹顧念自己些。”傅蟄出聲。
見他去而複返,知道眼淚管用,蘇蓧抬起頭杏眼淚汪汪,欲落未落:“世子,您出身煊赫富貴,怎知女子身不由己之苦?若我都不置之不理,陳曦哪還有活路,隻要您肯幫忙,讓我湊多少銀兩都成。”
反正他看不上銀兩,總不會獅子大開口,蘇蓧心裡添了一份篤定。
傅蟄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不會錯過她眸子裡的一閃而過的狡黠,剛才是情真意切地哭,見他回來,小算盤就又打上了。
他輕笑一聲:“若我肯出手,你做什麼都成?”
不是說給銀子?蘇蓧愣了愣,傅蟄反問:“難道方才蘇姑娘都是演給我看的?”
麵對傅蟄犀利而敏銳的目光,蘇蓧硬著頭皮說:“隻要不違背仁義道德,讓我做什麼都成。”
“那好,明天來驛站灑掃洗涮吧!”傅蟄說道。
呃……蘇蓧有些蒙圈。
被她這副樣子取悅,傅蟄唇角一勾,“辰時前不來,這交易就一筆勾消。”
什麼意思?
蘇蓧在他轉身離開前,死死拉住他的衣角,生怕他反悔:“成成成,那說定了,明兒一大早我就來打掃洗涮。”
看著傅蟄修長的身影疾步走遠了,蘇蓧長籲一口氣,這世子爺可真不好糊弄。
“姑娘這下子可好了,陳姑娘有救了。”小桔破涕為笑,她們錢不用花了,過兩日一定勸說姑娘把首飾頭麵贖回來。
哎,錢是不用花了,可她要用苦力頂,蘇蓧臉塌下來。
翌日天還黑峻峻著,蘇蓧摸著瞎,乘著船來到驛站。
驛站門口的燈籠徹夜點著,蘇蓧打著哈欠,睡眼蒙矓走過去。
傅蟄身形高大挺拔,從陰影處走來,額頭上掛著細密汗珠,看著像是晨練回來:“時辰到了吧?”
蘇蓧慌忙辯解,“還沒到辰時,你看看這沙漏,我可沒遲到。”
傅蟄沒看沙漏,吩咐道:“那彆愣著了,開始乾活吧,這個回廊你先灑掃乾淨。”
蘇蓧張望,杏眼瞪得圓圓的,這回廊一眼望不到頭,她得掃到什麼時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