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隻得意了一小會兒,紀寒食很快便收斂心神。
低下頭,略同情加小心翼翼瞧著床上烏黑長發、大大眼睛、皮膚雪白,整一個黑白分明瓷娃娃一樣的孩子。
“你放心。”他躬身摸了摸小東西的頭頂,沉痛且認真道。
“你現在雖是白了點,但等長大了多曬曬,說不定也能變得跟我一樣黑的!”
夏長澤:“……”
“真的!你彆瞧我如今這般黑,都是常年堅持去溪邊的大青石上午睡才終於曬成這樣的!咱們妖族便是如此,縱然先天不足也可後天努力彌補,要知道天道酬勤、有誌則事竟成,小不點你連這麼重的傷都熬過去了,像這種小事也一定沒問題!”
夏長澤:“…………”
幸而他在雲錦東宮時飽覽群書、知識淵博。
還能記起書上說過……妖類思行怪異,往往非常理可以解釋。
聖賢書誠不欺我。
雖這麼想著,小太子卻自顧自歪了歪頭。
下意識把小腦袋往紀寒食正撫摸著他的溫暖掌心裡又多送了送。
“……”送完,自己反應過來,也是“咯噔”一驚。
他他他……可是雲錦東宮!
打小便被諄諄教導“既是太子,自該應有太子殿下的樣子”,是、是萬不能這般對外人撒嬌賣乖的!
不,彆說外人了,內臣也萬萬不行啊!
可是怎麼回事?
這般被摸著真的好舒服、好喜歡。
令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還想要一直被摸……就這麼一邊不住地往人家掌心裡蹭,一邊暗暗羞愧。
自顧自咬唇迷惑了好一會兒,才神情糾結地抬起眼來,轉動著一雙黑玉眸子迷茫地望了一會兒男子大咧咧的笑意。
父皇嚴肅深沉,臣子克己複禮,兄弟姐妹不懷好意。
哪一個都從來不會這樣對他笑。
這麼想著時,並不曾意識到自己緩緩地抓緊了被角。
還是紀寒食先發現的,大吃一驚,一把握起他的兩隻小手:“哇,爪子也能動了!小不點你今天真有本事,好乖好厲害!”
僅僅一天之內,他撿回來的小東西可謂突飛猛進。
從躺在床上十來天沒啥反應的小木頭人兒,一下子變得能說、能看、還能動!
醜是醜,可一動起來就不一樣了,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活像隻機靈的小貓。
要知道,這個世上就算是小醜貓也是頗為可愛的,把紀寒食開心得都有點語無倫次。
身為總算把人救活、成就感十足的大妖怪,簡直恨不得能抱小不點起來轉一番圈圈。
臨了,卻想起自己還帶著一身的舊傷新傷,待會抱緊了怕是又要哎呦呦地疼,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吞了吞口水,生生忍住。
“……”夏長澤就這麼安安靜靜又萬分糾結地,看著他臉上簡單直白、千變萬化的有趣表情。
這人,真的同他的父皇、兄長們一點都不一樣。
明明已是個成年男子了,為何卻……還能露出這般單純爽朗、毫無城府的神情?
夏長澤在故國雲錦,日日所見之人,從重臣到仆從皆是過五關斬六將才得以選入宮中侍奉的人中龍鳳,簡直個個心機深似海。
在那類人的臉上,他從來不得見那般的純淨無邪。
因而如今難能可貴見到這般爽朗燦爛的笑意,隻覺得千金也不肯換。
這位寒食哥哥他……
雖與想象中不同,卻似乎比想象的樣子更加可親。
夏長澤略略垂眸,心裡陌陌流入一絲暖意,餘光卻被冷不防什麼冰涼的東西狠狠一蟄。
循著那目光,隻見牆邊青衣少年仍在冷冷瞪著他,一雙孤傲冰眸透著不善。
“……”可是,為什麼?
他又不認識他,為何先是偷讀他心思、後又這般瞪他,仿佛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