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澤過去住在雲錦深宮,一直對外麵的大千世界充滿了好奇。
尤其是這些日子裡,常聽過紀寒食經常說起林族投錯胎、把爪子摔瘸的小老虎,猴山活潑愛說笑話的的美猴王,鮫族的獨目王子,還有羽族毛絨絨的小絨鳥……也暗暗心向往之。
但是,必須牢牢克製住想出去看看的欲望。
夏長澤想的是,自己右頰眼睛下麵畢竟有一塊法器燙出來的疤痕,多少有些惹眼。
萬一拋頭露麵太過,風聲傳到那魔尊耳朵裡,那他自己必死無疑倒也罷了,隻怕是還會連累月沼、連累紀大哥他們。
雖說,一切大抵不過是他自己在瞎擔心。
因為仙妖兩界早已有數百年的時間不通往來,而他隻有十三歲,按說如今妖界並不太可能有誰知道雲錦覆滅之事,亦不會知道“雲錦太子夏長澤”。
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
萬萬沒想到,小心謹慎的結果,竟是會落到庭鬱手裡?!
唉……人生真是前狼後蛇。
站在庭鬱家小院裡,夏長澤小心肝顫巍巍哇涼哇涼的。
偷偷瞄看了一眼庭鬱小築裡新換的紗窗。
青茜紗的,映著窗外的竹影,綠綠的倒是很亮眼。
他要不要……乾脆趁現在偷偷撕下來一小條,藏在袖子裡早早給寒食哥哥留張絕筆,“害本太子者蛇妖庭鬱也”?
……
再怎麼不情願,在紀寒食走後,夏長澤也隻能硬著頭皮與那蛇共處一室。
其實非要說的話,庭鬱的小築,倒比紀寒食的簡單竹屋布置得有趣許多。
床雖不大,卻不是紀寒食竹床那般一看知是手工砍製自己捆紮的吱呀竹床,而明顯是請匠人精工打造的。
紅木床頭雕成了栩栩如生的仙子夜歌圖,外麵吊了厚厚的一層幔帳,還是像模像樣的紫色映霞光緞子,繡著工筆精細的盛開蛇妖最喜歡的牡丹、夜來香與合歡花。
蛇妖……竟是個講究妖!
作為一個醫者,庭鬱的居所裡藥櫃極多。
全部都是上好的烏檀木製成。每一隻小抽屜上的雕花各不相同,有丹芷、有芳桂,裡麵漏出的一些藥材的辛香味兒。
夏長澤記得,紀寒食屋裡的燈燭是豆油燃的。
銅底座子上全是斑駁舊痕,而反觀庭鬱這兒,卻是金銀掐絲孔雀燈罩裡靜置著上等的香油!
“……”夏長澤想起,某次不小心聽到過,庭鬱說他的藥一瓶能賣五十金。
雲錦小太子雖然自己沒花過銀子,卻經常聽太傅們講起民生。
知道五十金的話,大約是七百袋大米……
七百袋大米!
這還是一條有錢的蛇妖!
……
庭鬱的小築內裡雖然富麗堂皇,但從外麵看著,不過就是個月沼隨處可見的田間小屋而已。
門旁爬滿了綠油油的常春藤,種了蛇喜歡的野蒺藜和山蛇莓,以及一些其他略微有些蔫吧的果物和藥材,還布置了秋千、吊了竹網。
按說對孩子來說,這種充滿野趣的地方並不無聊才是,但夏長澤還是如坐針氈。
此刻,他正在跟那蛇妖麵對麵吃午飯。
菜做得倒是挺精致的,就是不知道放沒放奇怪的東西。至於味道嘛,咳,雖然好像千不該萬不該這麼想,但似乎……也比紀大哥做的要稍微、稍微更好吃那麼一些些?
“那是自然,”庭鬱一派倨傲,“饞哥那人懶散隨性慣了,可我畢竟還是要好生過日子的。”
夏長澤一滯。
這個人……又不打招呼便偷讀他的想法了!
還不及生氣,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又被一把抓住。蛇妖的手指冰涼涼的,比他父皇還要冷是哪個幾分。
“饞哥給你買的?”
“……”
“還真是疼你,隔幾天就添套衣服也就罷了,連這種沒啥用的勞什子玩意兒都給你買啊?他那個人也真是,自己一年都舍不得給自己買幾件新衣服,對你這小東西倒是大方……”
說到這兒,蛇妖撐起下巴,忽而露出了一抹略帶狡黠的笑。
一雙泛著盈盈綠光的漂亮眸子直勾勾望過來。
“小不點,說實在的,整天喝我給你熬的藥,你就真不怕我給你下了毒?”
他平時不笑時,眼神就已足夠陰寒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