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鬱道:“我當時也嚇壞了,亦想不明白——明明是我失手打碎了靈芝,又不是和炎的錯。何況我又沒有不承認,已說好會去向金雕王陳情請罪,大不了再叫族人過來賠就是了,有什麼可怕?”
“可是和炎就是怕,怕得甚至恨不能一死了之。”
“大概是他從小到大常被罰、是實在被罰得怕了,早就知道會被遷怒。後來果然不出所料,他被金雕王毒打一頓,綁著關了三天的黑屋。而真正打碎了靈芝的我,回家隻是挨了頓說而已。”
“後來,和炎做事便越來越學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他很少犯錯,一旦不慎犯了錯,就會異常慌張,並馬上想方設法去遮掩彌補。”
“若是彌補得了,便做得乾淨利落一丁點的痕跡也不會叫人看到。彌補不了,亦學會了毀屍滅跡、嘴硬死不承認。和炎倒是不會扇自己巴掌,卻常會用刀刃在手腕上劃出一道道血口——他跟我說,如此一來,每每看見那些傷,他便能自我警醒。”
“便能更加謹記要小心謹慎、再不輕易做錯事。”
紀寒食聽得毛骨悚然,做在藤椅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這都……
這都是些……什麼腦袋清奇的小妖怪啊?!
自己打自己、自己劃自己,隻是為了提醒以後不再做錯事?
這都是什麼小妖怪?他們月沼的小妖怪都一個個憨憨傻傻開開心心的,從來沒有這麼古怪的小妖怪啊!
不行。
這不行,紀寒食“嗖”地又站了起來。
他突然很擔心,擔心得直想立刻回家看住那小東西。可千萬彆又打自己、更千萬彆割自己,最重要的是彆往月沼裡跳啊啊啊啊!
簡直欲哭無淚:“真的嗎庭鬱?所以,你的意思是,小不點以前也被他爹娘苛責、打罵責罰過?”
庭鬱:“大概吧,不是爹娘便是養大他的人,肯定對他不是太好。否則饞哥你想啊,若小東西能有個狐王那般溺愛兒子的爹,他又怕什麼?”
“打了燭台油燈就打了唄,擺在那裡等人收拾就行,說不定自己還要先氣得委屈兮兮地哭一哭鬨一鬨,非逼著他爹把那燙著他的‘壞油燈’給踩扁踩壞、替他出口惡氣不可。”
紀寒食:“……”
是啊,但凡是被人寵著長大的孩子,誰又肯隨隨便便讓自己受一丁點的委屈?
嗚。
他家小不點,以前到底遭遇了什麼?
生下來長得醜醜的就已經夠可憐的了,還要挨打挨罵?養大他的到底是誰,是不是他親生的爹娘!
到底是誰,把他家的小不點欺負得那麼慘?!
……
紀寒食其實真的、真的非常想直接去問小夏佑。
喂大你的到底是誰,為什麼對你不好。是不是因為嫌你醜?紀寒食覺得如果隻是因為他醜就那樣對他,他一定要跑過去爆揍那人一頓。
回來再抱抱小不點,買幾斤好吃的水梨好好安慰他一頓。
但他猶豫著猶豫著,最後還是沒有去問。
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紀寒食已經基本摸清小東西的脾氣——
這是個很乖、聽話溫順,不惹事、可愛又貼心的孩子,可同時卻也是個心裡藏著難過的故事,不願意跟人說的沉默孩子。
紀寒食覺得吧,這樣的孩子,就像東海裡藏著珍珠的貝。所有的柔軟和秘密,全部包裹在脆弱萬分的地方,絕對不可以用力去撬開撕裂。
紀寒食自知不算很聰明。
幸而育兒經驗頗為豐富,而且他這個人沒有什麼彆的優點,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相處,容易叫人信任親近。
所以,小東西才會很粘他,當年冷血的小蛇,狡猾的小狐狸也都信任他。
也許這樣就夠了。
如果問了,一不小心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萬一小東西不知道怎麼回答,從此開始躲著他,再也不願意靠近他、給他抱……那還不如啥也彆問!
什麼也不問,他雖不能給小東西開解心事,起碼可以充當他的依靠、令他稍微安心。
雖如此說,還是擔心。
晚上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摟著小東西時,都會常常想到那天小東西慌慌張張用手肘去掃燈油,還有夜裡時他借著月光看到的滿是燙傷紅痕的小胳膊。
……太慘了,這還是他看到的時候。
他沒看到的時候,小東西又這麼默默忍了多少辛苦?
長此以往可怎麼辦?
……
月沼老大哥苦思冥想了幾天,終於想出了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