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陽光透過菱花窗子照進來,謝娉婷透過槅扇望著月洞門旁燦爛繽紛的桃樹,往事如煙,她的眼框逐漸濕潤起來。
死前的場景又浮現在腦海裡,謝娉婷抹了一把眼淚,她扯起淡紅的裙裾,迫不及待地朝著祖母的覺滿堂奔去。
仲春時節,滿園花開,柳絲織出一片青青雲霧,桃花爛漫,隨著微風飄搖而下。
謝娉婷踏在記憶中的青石板上,熟悉的場景反勾出心底的酸澀,眼底模糊了一片,轉過蒼翠的竹林,便露出“覺滿堂”三個風骨遒勁的字來。
眼下正對著祖母院子的褐色木門,謝娉婷卻不敢再往前一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竟是這樣的感覺。
院落的大門正開著,幼時的大槐樹在院落裡安安靜靜地立著,樹下的藤椅空空蕩蕩——兒時夏日的夜晚,她就躺在上頭,祖母替她扇著大蒲扇,笑著指給她天上閃亮的星星,告訴她北鬥星是最亮的星星。
槅扇處忽然傳來幾聲緩慢悠長而慈祥的笑聲。
那熟悉的聲音,曾千百次出現在她的夢中,謝娉婷終於鼓足勇氣抬起了腳,她跨過門檻,路過穿堂,山水屏風裡露出模糊的人影來。
一屋子烏泱泱的都是人,位於最上方的人戴著墨綠色的抹額,鬢發如銀,一身深藍的褙子,精神矍鑠,目光炯炯,正同身邊的女使說著話。
謝娉婷眼眶一酸,腳下生風似的走到祖母身邊,便撲倒在祖母的膝上,囁嚅著叫道:“祖母……”
謝老夫人望著孫女梨麵上儘是淚珠兒,紅唇咬得幾欲滴血,卻又記住她不能丟了謝家女郎身份的教誨,忍住哭聲的模樣,心裡因為孫女當眾退婚產生的惱意早就滾去了瓜哇國,隻剩下心疼。
隻是眾目睽睽之下,的確是呦呦行事莽撞,她也不好偏心太過,麵上仍舊端著,心裡早就軟成了一團水,她撫了撫孫女烏黑滑順的長發,咳嗽兩聲,道:“起來吧。”
謝娉婷聽了這話,破涕為笑,知道祖母心裡還是偏疼她。
兒時搗蛋做錯了事,祖母便會在眾人請安時教訓她,背著人,祖母便摟著她,心肝兒心肝兒的叫,半分委屈也不肯讓她受,平時吃不到嘴的糖飴零嘴,這會兒祖母為了哄她開心,儘讓她放開了吃。
這些年來,祖孫兩人愈發默契,人前一個嚴肅訓斥一個乖乖認錯,倒教人生出一種汝陽郡主還不是那麼冥頑不靈的錯覺來。
虞氏在底下呷了兩口茶,瞧見女兒與婆母兩人的小動作,麵上蹙著眉,心裡對祖孫倆的行徑了然於胸。
謝老夫人端的是嚴肅,她挑眉問道:“站好嘍,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貴女的教導去了哪裡?”
謝娉婷聞言,低眉垂首,眼光卻朝著祖母那邊去了,她諾諾道:“是呦呦做錯了。”
謝老夫人斜眼掃了一圈底下二房眾人,抻起廣袖飲了一口茶,問道:“那你倒是說說,錯在何處了?”
謝娉婷張張嘴,幼鹿般清亮的目光和祖母對視著,言辭誠懇,“祖母,呦呦不該辜負祖母教導,不顧王府體麵,與太子殿下退婚。”
謝老夫人威嚴睿智的目光便掃過二房一眾人。
二夫人張氏被老太太一看,慌了神,低下頭去。
謝老夫人冷嗤一聲,對著鴕鳥似的張氏淡淡瞥了一眼,開口說道:“此事你有錯,可卻不是死罪。”
“我已查明,有些人從中作梗,私心甚重,誠心不讓這個家好過,今日便在這撂個話,若再有人敢在郡主麵前亂嚼舌根,莫要怪家法嚴苛!”
謝老夫人心裡著實有了怒意。
她便說,一向乖巧懂事的孫女兒怎得忽然做出驚天之舉,與太子退婚,卻原來,是張氏的人在孫女麵前日日說太子暴戾可怕,昨日又故意引著呦呦見著太子審訊人時的血腥場麵,嚇得呦呦口出退婚之詞。
按說呦呦一個女眷,如何入得按察司這樣嚴謹的府衙,還不是老二在按察司任職,倒教他媳婦生生利用了。
老二謝殫是個老好人,耿直沒有心機,可偏偏娶了一個搬弄是非的婆娘,被內帷婦人支使得團團轉,混不像讀書時候精明的模樣。
當年皇後欲在王府姑娘中替太子遴選正妃,原本定的是溫婉賢良的二房嫡女謝葳蕤,可是小太子卻不滿,執意選了當時瞧著跳脫,不適合做宗婦的娉婷。
離太子妃隻差了一點,張氏如何能甘心,這些年整出不少幺蛾子,無非是為了給自己女兒謀取太子妃之位罷了。
她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為了家和萬事興,可是如今張氏觸了她的逆鱗,動了她的呦呦,今日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