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的全名是梁利輝, 龍國粵府人,祖上是某位梁姓的詠春拳宗師。此人年輕的時候當過古惑仔,賣過軍火, 跑過戰場,開過公司,種過牛油果, 最後撿了一隻混血小姑娘養著玩, 等人長大就把對方賣掉了(備注:不止一次)。
對於竹取澈而言, 老梁就像是第二個老爸那樣親切和藹。雖說當年他救下自己是受了老祖宗平田九郎的臨時委托, 但是後麵幾年兩人的感情可是實打實的父女情深。
這會兒一來美國就遇見了失聯好幾年的師父, 竹取澈彆提有多開心了。
——她趴在車窗上搖尾巴, 手掌差點無意間摁碎計程車的玻璃窗。
“你輕力輕力!點解越大越傻!”老梁用粵府方言嚷嚷著,心疼地製止她的粗暴行為, “上車啦!”
“哦。”
竹取澈若無其事地接受了“越長大就越傻”的批評, 揉揉腦袋, 也沒有問老梁為何如此大費周章的想見自己, 而是拉開車門上車了。
計程車揚長而去, 離開了機場的地下車庫通道。
竹取澈坐在副駕駛位上掏出手機, 給林凡他們發了條信息報平安, 順便讓他們先自行前往北美分部, 自己這邊另外有事情要處理。
林凡很快回了信息,看似平平無奇的問詢短信裡蘊藏著僅有兩個人知道的暗號。暗號出自龍國某個偏僻地方的方言笑話, 一般人一時半會兒不會聯想到它,因此竹取澈精確地對上了暗號, 那邊才放下心來。
“剛剛那家夥是誰?”混血女孩子問自家師父,“黑客技術不錯啊,逃跑的樣子也很熟練, 你從哪裡找來的人才。”
“算是交易吧,那人是艾登·皮爾斯。”老梁一邊開車一邊回答,“芝加哥的私法製裁者,前幾年黑進了ctOS係統總部,讓整個芝加哥大停電了一整晚,損失了好幾千萬美元。這事兒你聽過吧?”
“哦!是他弄的啊!”竹取澈恍然大悟,想起某天早上自己看到的國際新聞推送,裡麵說到芝加哥因為“某些不明原因”而停電一整夜才修複完成,當時還小小地吃了一驚。
——我們堂堂的自由國度,閃耀的民主燈塔,工業領域完全是藍波灣的偉大國家,生活在這裡的有色人種都不能呼吸了,怎麼還會發生這麼長時間的停電之夜?原來是有人從中作祟!
“嗯,不說他了,我已經把尾款付過去了。”老梁沒有扭頭看她,高速公路上路燈的燈光一次又一次地透過玻璃照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光影斑駁,愈發滄桑。
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竹取澈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青澀的少女,無法看懂這個男人眼睛裡的情感了。
他在追逐著什麼……數年如一日地奔波在異國的土地上,尋找著某個不知道是否還存在的人或者事情。
其實兩人那麼多年沒見麵,過去也就是打打電話互相口頭上損損對方,真要突然麵對麵的相處起來反而有些生疏和不習慣。
老梁一邊開車,一邊努力地沒話找話:“乖徒啊,一轉眼幾年就過去了,你以前纏著我要吃糖的日子就好像在昨天……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是啊,我也很吃驚。”竹取澈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問道,“師父,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呃,帶你在紐約兜兜風咯。”老梁爽朗地回答。
“???”
淩晨三點的紐約夜間街頭兜風?還大動乾戈地讓大黑客入侵我的手機把我“請”出來?
不愧是你,師父。
是的,這就是竹取澈的師父,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無一例外,他的所有行為都牽動著這片土地的“緣”。因為他的異能是替人“牽線”,唯獨不能替自己牽……雖說有些麻煩,但偶爾還是能排上用場的。比如說叫一個成名已久的黑客大手出來替自己送信什麼的。
“小澈你最近幾年過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啦,給人打工糊口過日子。”竹取澈說到港口黑手黨的職場生活,又想到了那個人……神色不經意間黯淡了幾分,不過她還是很快振作起來,“師父你呢?”
“也還好,賺的錢拿去賭,手氣又不好,總是輸。”老梁用一隻手撓了撓花白的頭發,傻笑起來,“不過沒像之前那樣欠錢那麼多啦。”
“那就好。缺錢就跟我說。”竹取澈換了個坐姿,安全帶下扭來扭去的有點不舒服,“你現在長期在紐約開出租?”
“沒啦,你忘了我的異能副作用嗎?我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
“對哦。”
此時他們的車子遠遠地經過曼哈頓島,島上手持火炬和書本的自由女神像在黑夜下靜謐地佇立,24小時不會熄滅的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投射出青銅色澤的光芒來。
這讓人聯想起好麥塢電影裡經常有各種各樣的天災**打倒了這尊象征這個國家的雕像名場麵……
竹取澈忍不住扭頭去看,說起來,過去她在洛聖都那邊混社會的時候,還沒真正地像個遊客那樣正兒八經的來紐約參觀過那個象征著“自由燈塔”的景點。沒辦法,東西海岸之間還是有距離的。
見她看得入神,老梁索性踩下刹車,打起雙閃停在路邊,讓她一次性看個夠。
竹取澈走下車,站在路邊掏出手機對著自由女神像拍了幾張照。老梁走到她旁邊,嘴裡叼著一根尚未點燃的皺巴巴香煙,含糊不清地說話。老煙鬼都是這樣,一段時間不抽煙就難受得要命。
“好看嗎?”師父問。
“還行。到此一遊的感覺占比比較多。”
“下次帶你去看長城和兵馬俑啦。”
“你每次都這麼說。結果我自己都去布達拉宮外麵轉一圈回來了。”
竹取澈隨口回答,旋即發現周圍的寒風太大,師父的打火機點不起火來。
“你打火機怎麼那麼爛啊……我來幫你。”
“沒辦法,之前你送我那台純金周年紀念版Zippo被我拿去抵押賭債了……”
紐約的深夜街頭,師徒兩人一邊看風景一邊點煙,奇怪的是,他們並未覺得無聊亦或者太過寂寞。
於是異能者就讓自己的指尖燃起一抹藍色的火焰,一隻手的五指並攏擋風,另一隻手則是小心翼翼地給師父用手指點煙。
點煙成功。竹取澈滿意地散去指尖的鬼焰。
“多謝噻。你的能力還是那麼好用。”老梁習慣性地道了聲謝,旋即深深地抽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煙氣迅速飄散在寒風中。
“沒你的好用。”
“彆吹捧我啦傻徒弟。”
“沒有哦,我是真心那樣覺得的。”竹取澈像個小孩子那樣可可愛愛地笑了一下,“畢竟是操縱命運一樣的能力,說出去誰不羨慕呢。”
老梁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又狠狠地吸了兩口煙,好像他跟這玩意兒有仇似的。
女孩子轉身繼續去拍照,難得跟師父來這邊一趟,並不急著回去據點跟部下們彙合。
“小澈。”
拿著手機的竹取澈聽見師父這樣叫自己。
她回過頭,對上了男人那複雜又有些沉靜的漆黑眼眸,煙頭的火光在昏暗中一明一滅。。
“其實今天來機場之前,我想過很多次這次的會麵,也想過要跟你說什麼話才好。但直到見麵後才發現其實那些話都不用說……因為你已經長大了,你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小孩了。”
竹取澈愣住了。
“而我也老了。”他苦笑著自嘲。
竹取澈怔怔地看著他,那種久違的、就像是被溫暖的大海所包圍住的感覺讓她熱淚盈眶。
“師、師父!你才沒有老!還是那麼靚仔!”
外表成熟的混血女孩子撲到他身上,伸手摟住師父厚實的肩膀,像個小朋友那樣眼淚汪汪地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其實……這些年來,我好想你。”
老梁被她嚇了一跳,差點被煙氣給嗆到——畢竟一個身材思想都尚未發育的十歲憨憨小姑娘和一個出落得自己都快認不出的漂亮二十歲女孩抱住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舉著雙手,不知道該抱回去還是像是以前那樣摸摸竹取澈的腦袋。
但最後他還是慢慢地、略顯生疏地用手掌按了按竹取澈的後腦勺。
“我知道。”他說,“我也很想你。但是……傻徒弟你這幅表情,是被誰欺負了嗎?”